慕容画楼的葬礼,来客皆面带戚容。
白清歌和白素约一身孝衣,答谢来宾。来客并不算多,都是亲戚好友,那位张先生脸上淡然笑意不见,他哀痛望着那帧遗像,久久不肯离去。
旁边有些拉他,他才惊觉自己失态,回过神来,看到了人群里的苏越。
苏越就问身边白家的族人,那个张先生,是谁?
那人摇头,说没有见过,不是白家的亲戚,可能是白云归夫妻的好友吧。
苏越上前,跟他打了招呼。
苏越问他是不是认识慕容画楼时,他眼眸里的悲伤无法抑制,眼眸有些湿意:“她是我的姐姐,我唯一的亲人!”
旁边有人听到了这句话,回头看着张先生。
他走过来,同张先生打招呼:“你来看姐姐了?”
这人苏越认识,是慕容画楼的弟弟慕容半岑,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的叔叔,他以前见过他来新加坡探亲。那时,苏越对他印象很深刻,还跟父母说,慕容阿姨和她的兄弟应该换个容貌,男人长得如此好看,太浪费了。
苏父当时骂他不懂规矩,居然说长辈的是非,其实也好笑。
苏越叫了声慕容叔叔,然后借机问:“原来张先生和慕容叔叔是一家人啊?”
慕容半岑没有否认,张先生亦跟苏越颔首告辞,跟着慕容半岑去了后面休息。
苏越还是没有弄清这位张先生到底是谁。
葬礼后,苏越终于逮住了机会跟白素约说话,他知道素约从战场归来,对这个小妹妹好似一瞬间有些改观。安慰她节哀顺变,见她好似还能扛得住,苏越就问她,那个姓张的先生是什么人。
“他是我母亲的义弟。以前在俞州的时候,我母亲在六舅舅的水果摊买水果。认识了他。后来他们交情很好,我上次回俞州,战火阻断了航线,是六舅舅派人专门开了航线,去接我的……”白素约提起这位舅舅,便想起了母亲,又是一阵酸楚,眼眸微湿。
“他叫什么?”苏越见她情绪不太好。不敢拐弯抹角了,直接问。
“你不知道吗?”白素约敛了泪意,“亏你在国内这些年,连大名鼎鼎的章子莫都不知道?”
苏越愣住。原来他说他姓章,而非张。
他果然就是章子莫啊!
苏越想起曾经听人说,章子莫的小名就章六,曾经是卖水果出身,后来给季凌龙做了赘婿,才飞黄腾达。
苏越有些发懵,怎么可能呐?他想象中那个杀人如麻的黑帮大亨,怎么可能是那样气质儒雅的男子?
半年私塾毕业的章子莫,怎么可能对国学如此之深的研究。他应该是脑满肠肥、目不识丁的莽汉啊!
安慰了白素约和白清歌几句,苏越还是想方设法见到了章子莫。
“你果然是个记者,这份韧性叫人推却不了……”章子莫笑容有些苦涩,表情依旧沉浸在丧失亲人的悲痛里,“苏先生坐。既然你是姐姐的朋友,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不不!”苏越忙道。“章先生,我一直很崇拜您,也很好奇您。我只是想替您写一本传记…….”
“那你失望了……”章子莫表情有些冷淡,“章子莫是个了不得的人,而我是个平凡人。你们知道的章子莫,跟我是不同的……我不过是个混混,不值得什么传记。”
最后,苏越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他见章子莫很坚持,只好放弃,却仍笑道:“能遇见您,是我的荣幸!”
送走烦人的记者,章子莫亦陷入沉思。
他很少回忆自己的往事,他的一生都在努力拼搏。努力向前冲,生怕慢人一步要被时代淘汰,生怕慢人一步要被别人吞没。
直到今天,看到那个曾经笑着鼓励他的姐姐成为一帧照片,他再也忍不住悲痛:岁月匆匆,带走了很多人和事,而他,最珍贵的还是往昔!
第一个,他想起了慕容画楼。
直到今日,他都不太明白,慕容画楼当年贵为白督军的夫人,俞州最尊贵的人,为何要把他当做弟弟,为何要同他一个小混混结交。
可他明白,她多多少少改变了他的人生。
那次张三少,他的认知里,自己必然会被灭口的。他只是个小混混,只是海盐帮的小角色,可以用的时候很顺手;等到需要保密的时候,他这种人是不足为信的,应该被灭口!
可是慕容画楼没有。
她说她相信章子莫的忠诚。
那件事,教会了章子莫用人不疑。
往后的人生里,他有很多忠心耿耿的下属和朋友,他们曾经受过章子莫的恩惠,很多人还受过章子莫的信任。
一旦信任这个朋友,章子莫就不再怀疑他,所以他危难之际,总有贵人相助。
他才能一路顺风顺水,从海盐帮的赘婿,做到名声军政商的巨头,人人尊称一声章先生。
慕容画楼便是改变了他人生的第一个人。
亦是最重要的人。
不管章子莫是章六还算章先生,慕容画楼都说他的姐姐,他唯一的亲人。
可他尚未回报她什么,他唯一的亲人便与世长辞,躺在一柸黄土里,他想要对她好,再无机会。
那么,第二个对他人生有着重要意义的,是谁?
他静静躺在藤椅里,阖上眼睛,耳边就有她轻盈而娇丽的笑声:“小六子,你陪我骑马……”
“小六子,你替我开车……”
“小六子……”
第二个对他意义非凡的人,大约便是她吧?
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