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灯火如昼。
“阿召?”
远远地,听到谭惜在客厅叫自己,周彦召蹙了蹙眉,盯着手心里的茶看了半晌,然后一仰而尽。
书房里。
是秦钟试探的声音:“你该不会是对她还有感情吧?”
夜色深沉,远处有霓虹闪烁,城市的喧嚣是如此遥远。
周晋诺眯起眼,静默地望着,良久良久,才嗓音低哑地开口:“也许是人老了,也没有年轻时那份征伐杀讨的心了。”
转过身,他缓步走到座位前,用手撑着座椅上的木纹:“我年轻时总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把事做的太绝。等到老了才发现,人生……其实是需要留白的。”
“萧家是久踞地根里的草,除非赶尽杀绝,否则是野火烧不尽的。可是普天之下,谁又能做到赶尽杀绝呢?当初我自以为收拾了整个旧远夏,雄霸了整个海滨商界,可时至今日才知道,与人斗,那是要无穷无尽的,”他说着顿了顿,叹息着闭了闭眼,“阿召已经成家了,我不想他走我的老路,哪怕是临死之前,还得如履薄冰、殚精竭虑。”
秦钟低眸,心有一瞬的黯然。
他对阿召,还是有着浓浓的父爱吧。
只可惜父爱往往深沉,非但不会轻易地流露。就算流露了,周彦召也并没有听到。
……
城市的另一端。
夜已深了,医院里灯火熹微,在窗口里闪烁着,仿若一颗颗孤独的星。
胃里依旧痛得厉害,宁染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微微握紧了十指,仿佛极力忍着。
头顶,冰凉的药水正顺着管子流淌进入她的体内,似乎这样,就能将她身体里缠人的疼痛一笔勾销。
可她的额头,仍旧不停地沁着虚汗。
忽然间,门开了。
那个叫作易凡的男人走进来,拿着检验单递给她,又自顾自地帮她倒着热水。
“胃出血了,除了配合用药,还要住院观察几天。我知道你不想住院,可是这个病可大可小,尤其是烟酒都不能沾,你如果再这么喝下去,是会出事的。”仿佛生怕吵着她,他的声音很轻。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淡黄色光线折射过来,模糊了易凡侧面的轮廓。
微微高起的颧骨,更显得外秀长。
他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魅力,让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很温暖。
温暖……
对宁染而言,大约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吧。
唇角自嘲般地勾起,宁染启唇,声音像在以吻封缄时一样的清脆:“谢谢。”
易凡倒是怔了一怔,半晌才坐下来,恍然道:“真没想到,这两个字会从你口中说出来。”
宁染不禁轻笑,乌黑的眼瞳里却不见什么笑意:“难道我该说‘没关系’,或者‘对不起’吗?”
易凡也笑了,渐渐地,笑容却有一丝凝滞:“要我给萧文昊打个电话吗?”
“不用了。”宁染摇摇头,似乎是因为疲倦,又似乎是因为疼,她向后慢慢靠在床头,微阖着双眼。
她这个样子,易凡觉得自己实在放心不下,又知道她清冷的性格,不方便提出别的什么,于是又问:“那你还有别的亲人或者朋友吗,我打电话叫他们过来陪你。”
“不需要。”她又是摇头,细小的眉端却不易察觉地皱起。
易凡无奈地叹了口气:“女孩子还是不要太逞强的好。”
逞强?
没有人喜欢逞强,只是被生活逼迫着,不得不逞强而已……
宁染垂下眼睫,沉默了良久,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轻笑起来:“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易凡不禁微微一怔。
月光缓慢地透过窗子洒进来,混着屋内的灯光,一寸一闪,一寸一离,又落在她的脸上。她穿着宽大的医院病服,长发被黑水晶的发夹别住,眼珠黑洞地望着远方,仿佛一副剪影,深深印入光里。
心里泛起一种难言的滋味,他终于还是说出:“反正今晚也折腾得睡不着了,我陪着你好了。”
可她却断然摇头:“我说过了,不用——”
然而,仿佛早有准备般,易凡尽量客观地抢在她之前说:“药效开始发作之前,你会很痛的。有个人说着话,能转移一下注意力,等你睡着以后,我就走了。”
宁染这才转过脸。
墙上的灯,刚好就在他的肩侧,光做底子,透明虚幻的影子就横在他的脸上。
恍然还是很久之前的那个夏夜。
她yindao后穹窿撕裂,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
萧文昊也是这样在医院里陪着她,那时候他们并不熟,她世界灰暗得连他也映不进里面。
做完缝合手术之后,她冷漠地让他走,甚至拒绝跟他说话。
可是他固执地对她说:“等你睡着我再走。”
点滴中有镇定的药物,那天她很快就睡了过去,可等她醒来时,他却没有走。非但没有走,还一天又一天地陪着她,耐着性子哄她。
温暖。
她曾以为这就是温暖了。
一滴泪无声地凝聚在眼眶,宁染将脸偏离向阴暗处,抬起手背悄无声息地把泪擦了,然后随口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叫易凡?”
易凡扬眉一笑,极为惬意的回答:“我母亲说,如果我是一个‘平凡’的人,那一定过得很幸福快乐了。”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平凡。”宁染微微侧过头,因为刘海别了起来,饱满的额在昏沉的光线中,可以清楚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