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谁算计谁
云仙子左手轻抬白纱,并未掀起,只是拓宽空间,让右手上的金樽得以入内。
她宽大的袖摆挡住窥探的视线,轻抿一口美酒,唇角一勾,沙哑地很有韵味的女音低低道:“大人廖赞了。以大人的权势,莫说是天上的乐曲,便是天上的仙女,只要大人想要,也是伸手可得。”
说着,她招了招手,那最为美艳的领头舞姬,便踏着乐律,翩然而下,一个旋转,恰好入怀。
阮天德的脸,白净无须,但他的手,却长满了斑点,枯老的只剩下一层皮。可当他用这样的手滑过舞姬美艳不可方物的脸时,那舞姬仍旧笑如蜜糖,仿佛得了世上最大的恩典。
阮天德不由点头,满脸笑容。可是,笑着笑着,他眼中忽然没了半分笑意,话锋一转,遗憾地道:“只可惜,阮某人无福消受啊。”
送美人给太监,这哪里是在送礼,分明是在打脸。
云仙子却是不惊不扰,她不紧不慢的放下玉露金樽,不慌不忙的回道:“她本是我专门为大人调教的,大人既不收容,我留之又有何用?”
云仙子吐气如兰,白纱浮动,风轻云淡,“没有用的东西,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平平淡淡的语调中,一股肃杀之意绵展开来。
那舞姬闻得此言,完美的表情有了些裂缝,显得惊骇无助。她楚楚望向阮天德,那眉那眼,竟比方才还凄美动人。
阮天德似是真心疼了,轻抬起她下颚,怜惜地道:“多美的一朵花儿,被我老头子糟蹋了就可惜了。”
说着,他转向左边,慈眉善目的道:“宝刀赠英雄,美人自然要配少年。阿潜。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无人伺候怎么行?义父今日借花献佛,想必,你不会嫌弃吧?”
今夜风大。少年银白长袍被吹得鼓动起来,仿若云团,稳稳托着他,安坐原地。他一直安安静静的盘膝坐着,闻言。只是看了那舞姬一眼,神色间无喜亦无悲,倾身一礼,道:“长者赐,不敢辞。”
越来越看不透他了,他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阮天德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少年,饮着酒,眯着眼,心绪翻飞。
那舞姬起身走向阿潜,金玲声动。步步生莲。然而第一次,她发现自己所学的所有魅惑之道都失了效,她仿佛变成了一个隐形人,而那容颜俊逸的少年,才是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光团。
他根本看不到她,这让她怎么靠近他?
于是,在阮天德身边尚敢放肆撩拨的绝色舞姬,来到阿潜身边,却安静乖巧的呆在一旁,如同隐形。
“哈哈。我也是真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天仙子,才入得了你的眼。”阮天德看这情景,哈哈笑着。放下酒杯,看向云仙子道:“仙子送我儿如此一份大礼,老朽还真不知该如何答谢才好呢?”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云仙子等闲难得见一面,哪里会单单纯纯的三更半夜跑来送舞姬啊。
云仙子挥挥手,舞姬乐师均退下。待耳根清净,她微敛了敛身,声音清晰地道:“大人火眼金睛,子桑着实惭愧。子桑今日前来,却有一事相询。”
不出意料。阮天德淡笑,饮了口酒道:“仙子但说无妨。”
明人不说暗话,云子桑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子桑前来,正是为前两日市舶司贪墨一事。据我所知,市舶司的第二本账,在衙门里,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实不相瞒,但凡涉及账册之人,府伊皆已严格排查,可奇怪的是,竟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市舶司一案,大家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没什么可以隐瞒的,合力找出问题所在,才是共同的目标。
云仙子所说的严格排查,两人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卢东阳手段狠辣,落在他手里本就没有什么好下场,再特意加上严格两字,只怕用惨绝人寰来形容,也不算过分。
这样都还什么都查不出来,那恐怕就是那些人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若市舶司的人没有问题,那么跟市舶司贪墨之事有过接触的外人,就值得怀疑了。而他阮天德,算是其中之最。
阮天德锐利的目光缓缓凝住,笑容渐渐收起,面无表情的看向云仙子,语气有点危险:“仙子莫不是,怀疑我?”
“不。”岂料,云子桑的否定很肯定,她坦然回望过去,掷地有声地道:“子桑便是怀疑任何人,也绝不会怀疑大人。”
这话也可以理解为,再坏的人,也不会比你坏得更坚定。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话,却不能这么说,云子桑进一步道:“子桑真正想说的是,倘若真不是市舶司内部的人出的幺蛾子,那么,就一定是外部的。而能跟市舶司贪墨一事扯上关系的外部人——”
她略微一顿,声音低低沉沉地道:“即便不是大人与府伊大人这个级别的,那地位,也绝对不低。”
能把手伸到别的衙门的,并能在别人的地盘都分一杯羹的,那能是一般人吗?
听她这么一说,阮天德脸色已经好转,他慢慢为自己添了杯酒,问道:“那依仙子之意?”
“子桑虽有虚名,却无实权,此事,力不从心。”云子桑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福身一礼,道:“此事重大,一日没结果,大家就一日不得安宁。而在德庄,有能力对整个上层进行排查的,非大人莫属。”
云子桑说的谦虚,谦虚地很是过火,在德庄,谁不知道她云仙子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