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内堂里,一个男人正抬头看着门梁上的‘清远斋’三个字。旁边还站着一个身高跟他差不多的人,也保持着仰视的姿势。
听到粗眉衙卒的禀告,他徐徐转身。很是平淡的五官下,唯有一双眼炯炯有神,只是轻轻瞥来,仿佛一眼就能看破人心。年纪不大,却一副老成模样,肤色比寻常人要白些,天这样热,他还戴着一双黑色手套。
他没穿捕快衣饰,一身黑色便服,是扔到人海里也认不出的路人甲。此刻他将半边身子撑在了后面的八仙桌上,双手环胸,脸上没一点表情。
他一声不吭,就这样盯着看跪在地上的阿素好久。阿素强装镇定,但后背上一直有两道审视的目光来来回回,就像是两座沉重的山,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曾茗的手放了下来,又悠闲地在桌上轻轻敲着,依旧没说话。倒是一旁的赵函有些沉不住气,他扫了扫岿然不动的曾神探,不自觉咽了咽唾沫星子,脚忍不住往前迈了迈。
曾茗忽然笑了笑,却对粗眉汉子说:“张武,他不是什么疑犯,你抓错人了。”接着又扫了一眼阿素,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你费这么大心思进来,究竟有什么目的?虽跟这桩血案没关系,但你一定认识何府的人。说,你到底是谁!”
阿素眉毛跳了跳,这人不过就看了两眼,就能知晓她的心思……衡量一二,她决定实话实说。
她做出惶恐的神情,“我是给何少爷瞧过病的郎中,此番是来送药的。”她将何劲患病的始末悉数道来,唯独隐瞒了蛊虫这一层。说完,她还真从衣袖里艰难地抖了两包药出来。
张武立刻捡起,递给曾茗。
送药?曾茗捏着药包,在鼻尖轻轻嗅着,苍木,连翘的味儿挺浓……
何家少爷患病的消息,他也听说过。他静静看着阿素,眼前的少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命案发生后来送药。若是寻常大夫,遇到这种祸事,早就避开了,他倒好,不仅不躲开,反而一头撞了上来。
曾茗眸色一暗,脸更冷了。
阿素不动,任由曾茗打量。刚押进来时,她认出这是何家主人何松鹤的卧房。一片狼藉,衣饰,书籍满地都是。又是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循着味儿往前看去。
只见金漆彩油大床上,横卧着一具尸体,两个衙卒正准备抬着出去。
尸体面朝前,是何员外。他身中数刀,胸口那道伤应该是致命伤。死状极为恐怖,一双眼还往上翻着,没能闭眼。
阿素的手握地更紧,努力压抑住心酸,又逼迫自己继续看。
只见右边的绿色屏风上,一道血迹分外显眼。此刻它变成了暗红色,呈放射状。红与绿的搭配,在尸体面前,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曾茗:“单凭两包药,还不能完全解释你就是何府延请的大夫。我最讨厌猜心思,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快快招来!”
“在为何少爷医治时,何夫人赠了我许多银两作为酬谢。我一介乡野村民,从没见过那么多银子,也没遇到这么好的老爷太太。草民不知出了这样的大事,任性闯进,是存着侥幸心理,何夫人和何少爷待小的不错,我不相信他们都死了……”阿素俯下身子,说的很动情。
曾茗一双利眼,阅人无数,无论谁见了,都无以遁形。眼前这瑟瑟发抖的少年,像片随时可以被风刮走的树叶,虽一直低着头,却丝毫不见怯懦。他自个儿从小在死人堆里泡着,对这些血腥见怪不怪,可眼前的他,却还有胆子四处乱瞄……
他本就对这桩血案毫无头绪,这人平白无故闯了进来,不肯说实话还尽添堵。他刚想唤人来拖走这碍眼的少年时,一个像蚊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大……人,民女可以作证,小陆大夫曾为我家少爷诊过病,他说的都是大实话。”
阿素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裙的女子站在门跟前,头发略蓬松,脸色苍白。阿素侧头想了想,认出她是柳氏身边的丫鬟,小茶。
那日柳氏被杨氏拖走关进柴房,她的贴身丫鬟小茶未遭连累。眼下,何府遭逢祸事,连主人都死了,她却奇迹般活着……
阿素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小茶想是看到了何员外的死状,吓得腿一软,直直跌了下去,担架经过时,她身子一直往外挪,双手更是捂住嘴,立刻哭了起来。站在她身后的衙卒说了句什么,她的哭泣声小了很多,却还是呜咽不止。
赵函见曾茗不语,忙解释道:“大人,这人是何府的丫鬟。凶案发生时,她刚好不在府内。刚才张域领她去认尸体,想必是来回禀的。”
张域:“回大人的话,死者人数点清楚了……”他有些些支吾。
曾茗两道毫无温度的目光射来,张域打了个寒颤,哆嗦着回答,“一共125具尸体,少了一具……不,多了一具……”
曾茗蹙了眉,张域差点吓得跪下。赵函瞅了瞅自带冰块气质的曾茗,暗叹了口气。他示意张域起来,慢慢说别着急。
赵函的目光很有安慰效果,张域擦了擦额上的汗,方才继续:“刚才我领着这丫头将何府走了遍,发现少了一个何家人,又多了一个外人。”
“哦?还有这种事。”曾茗的手又开始敲起来,却是对着小茶说。
小茶表情呆呆的,有些语无伦次:“我是何少奶奶的丫鬟小茶,前两天染了病……少奶奶快临盆了,夫人怕我过了病气,准我回家将养……谁知今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