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左银台门进入大明宫的宫墙之中,这座恢弘雄伟的宫殿群立刻引入眼帘,远远可见太液池封冻如镜面的湖面,虽是寒冬,但规制典雅的皇家庭院依旧能够看出端倪。
李重俊在宦官的引领下走向清思殿,却无心观赏沿路的风景,心下忐忑不安。
“三郎,请在此稍作等候,公主正向太后请安,仆这就去通传。”宦官将他安置在偏殿暖阁中,留下两个宫女便扭头走开了。李重俊坐立不安,起身在暖阁中踱步,似乎是在欣赏墙上的古画,实际心中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由于越王兵乱,京都中许多权贵都受到了牵连。就连武后最宠爱的女儿太平公主的驸马薛绍,都因为其兄长薛?参与谋反,而遭杖责一百,至今仍关在狱中,不供给水米,眼见得是要将他活活饿死。照理说,这段时间太平公主为了营救自己的夫君,应当是忙乱不堪,却不知道又为了何事,竟然想起来召见他这个无人重视的侄儿...
等了许久,宫女掀起暖阁的棉帘,轻声道:“太平公主到。”
只闻一阵朱珠清响,门外卷进一股寒气和阵阵清香,这个备受武后宠爱、号称“几乎拥有天下”的公主走了进来——她梳着三角髻,头戴鎏金金步摇,颈饰瑟瑟珠,身着花笼裙,上面用金银线绣着精美的花鸟图案,一身华贵,令人不敢逼视。
李重俊连忙弯身行礼:“姑姑!侄子回京尚未拜见,实在失礼...”
“不是已经见过了吗?还在这假惺惺的说什么?”
太平公主语气烦躁,快步走到暖榻边坐下来,目光犀利的注视着他。李重俊只觉得背后直冒冷汗,连忙单膝跪地:“之前并不知道姑姑竟是京都木氏商团的首领,也绝对没有向外人吐露半句,请姑姑放心!”
没错,这个叱咤朝野的太平公主,正是木夫人本人。
她微蹙秀眉,美艳的脸上带着沉重的疲惫和忧伤,轻轻叹了口气,示意暖阁中的宫女宦官俱都退下,直到房中只剩下他们姑侄二人,这才缓缓开口道:“那天见你与商团中的小婢同行,这是怎么一回事?”“您是说绮罗?...”李重俊刹那间心里转过许多念头,硬着头皮说道:“我刚回京的时候,在东市街上遭人戏弄,多亏了她舍身相救,才没有贻笑大方,所以对她心存感激,想要报答她...”
“报答?对区区一个奴婢,说什么报答?!”太平公主冷笑了声,目光像两把刀子,将李重俊豁了个体无完肤:“上官婉儿当街羞辱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只是关于这个绮罗的事情,你若不对我说实话,以后无论出什么事,我都不可能会施予援手,你可要想清楚了。”
“姑姑!”李重俊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咬咬嘴唇,横下心来道:“既然是姑姑将她从华州救出,藏于商团之中,想必姑姑也不忍心看到琅邪王唯一的骨血再遭屠戮!绮罗她身世可怜,为什么不将她留在姑姑的公主府里好生照顾,而是要她在商团当牛做马?!她乃是皇室正统,岂能与那些奴婢同吃同住?!”
太平公主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缓缓道:“这就是说,绮罗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吗?”
“不敢欺瞒姑姑,侄子都知道了。”话说开了,李重俊反而更多了几份勇气,抬头看着她:“姑姑放心,就算要我千刀万剐,也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半分!如若姑姑所有不便,那就请将她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照料她,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那孩子,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太平公主突然显出了万分疲惫的神情,靠在暖榻的软垫上,神情黯然:“从今天开始,你就当她已经死了吧。”“姑姑?!...”李重俊不明就里,惊诧万分。
“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若有泄漏,不等你被千刀万剐,这朝堂之上恐怕早就血流成河了。如果你还想让她有机会活下去,就不要再去找她,不要想她,不要惦记她...倘若有机会,倘若她真的如我所期望那样长大成人,或许还有重逢的一天...”
李重俊还想说话,却被公主抬手制止了:“好了,我累了,你就回去吧,不要忘了我说的话,好自为之。”
见再无办法,李重俊不得不站起身来,弯身行礼,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暖阁。太平公主对进来服侍她的宦官轻声道:“为我更衣,准备车马,我要出宫......”
身在木府中,忙着为绣女洗衣叠被的绮罗并不知道,在她身上即将会发生一件扭转命运的大事。
“我不骗你,厨间的王嬷嬷七年前亲眼见的。”金枝一边整理晾晒好的被服,一边对身边的绮罗说着,小女孩正费劲的搓洗脏衣服,满脸憧憬:“倘若是真的,那场面一定很热闹!”“肯定啊,太平公主可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女儿,她的大婚必须是诸位公主中最隆重奢华的!王嬷嬷说,那场婚礼整整举办了七日,欢宴昼夜不息,夜晚照明的火把都把路边的树木烧焦了!为了让公主宽大的马车通过,还不得不将举办庆典的万年县馆围墙拆掉!...”
金枝毕竟已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说起这些事情来无比起劲。绮罗微笑着听她诉说,想起自己以前也特别喜欢听母亲讲述她与父王成婚时的情形,心下觉得暖暖的:“那太平公主与她夫君相爱吗?成婚后过得幸福吗?”
“公主的闺房之事,我又怎么可能知道?”金枝白了她一眼,抖索着手里的衣衫:“只不过那驸马薛绍,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