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99年(周则天后圣历二年),初夏。
武周皇帝登基已过去了十年,这十年间风云变幻、物是人非,唯独不变的是长安城的繁华与熙攘。平康坊是京都最有名的烟花之地,妓家林立、丝乐不绝,无论是书生名儒还是官宦贵胄,都无法抵挡这“满楼红袖招”的魅力。
金坠楼是平康坊最有名的红楼,虽是正午时分,可这里最豪华的的厢房中依旧乐声不绝,歌舞翩翩。
平康坊的女子隶属教坊籍,大多是从小便精通琴棋书画、唱对应酬之技巧,而金坠楼最出名的,是豢养着一群胡汉混血的姑娘,她们长相俊美,浓眉大眼充满异域风情,同时腰肢绵软,善于舞蹈,因此受到了远近追捧,身价极高,非富贾权贵不能近身。
此刻服侍在金坠楼厢房中的,就都是这些美丽的女子。
纤纤玉指在琵琶弦上飞舞,鼓声急促,弹奏出清脆昂扬的龟兹乐,舞姬头戴绣花卷边虚帽,帽上饰以珍珠、缀以金铃,身穿薄透紫罗衫,垂银蔓花钿,在厢房中央柔软的毛毯上跳起拓枝舞,舞步婉转绰约,轻盈飘逸,金铃丁丁,棉靴沙沙...一曲舞尽,舞姬已是罗衫半袒,犹自秋波送盼,眉目传情。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一室红帐中,有人略带醉意含笑道。
“难得三郎夸赞,可比黄金千两还要受用啊。”杨淼儿是金坠楼的头牌,自是生的千娇百媚、仪态万千,难得的是,她还是京城远近闻名的才女,诗词歌赋、曲乐字画样样精通,自然十分挑剔高傲,人,见她一面都很难,入幕之宾更是少之又少,如今却将这男子揽在怀中,让他枕在自己一双yù_tuǐ上,贴心服侍:“这小妮子是石国新进的贡人,三郎若是看得上,叫娘亲送进你府中就好啊。”
男人已是微醺,俊美的脸上飘着绯红,他有一双异常美丽的眼睛,黑不见底,长长的睫毛透着阴柔的美感;挺直的鼻梁、如描绘出的眉眼,肤色虽有些苍白,但如凝脂一般,倘若不是身为男性,应该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佳人。他衣衫凌乱,披散着长发,更添一丝**之气,支撑着手肘想要坐起身来,却无奈酒意渐浓,又跌回杨淼儿怀中,自嘲的笑了起来:“我若不是小小郡王,倒想将你们全都养在府中,少了来回奔波,兴致来了便听曲观舞,岂不乐哉?!”
“最近经常听见闲言碎语,传说圣上有意立储,”杨淼儿小心翼翼的说道:“皇室诸王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不就是令尊庐陵王吗?倘若如此...”“哈哈哈,你当这天下还姓李吗?!”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顺手将鎏金莲瓣杯托扔了出去,差点砸中旁边的乐姬:“知道武三思吗?区区一个监修国史的尚书郎,却因为是圣上的侄儿,就连我都要对他好生颜色!做太子?哈哈哈,怕是轮不上庐陵王啦!”
杨淼儿连忙捂住他的嘴,娇嗔道:“三郎留心言谈,莫落人口实!”
“我李重俊在他们眼里不过蝼蚁一只,踩死便踩死,有什么好怕!”他挥开她的手,却不真的生气,俊美的脸上却显出一丝悲凉:“只可惜曾经发下的誓言,恐怕要成空了...”“三郎这般花间熟手,发下多少誓言恐怕自己都记不得了吧?哄哄我们即可,何必当真呢?”淼儿和一旁姑娘们都笑了起来。
李重俊突然坐起身子,将酒杯斟满,苦笑道:“你懂什么?这全天下的女子,在我眼中不过胭脂俗粉,只有她一个人,是我绝不想要辜负的。”
杨淼儿服侍他多年,却从没见过这位fēng_liú子露出如此神情,心下不悦:“又是哪位千金入了你的法眼?义兴郡王府如今还没有一位王妃,可是等着那位姑娘啊?”她原本只是句玩笑话,可见李重俊并没有像往常般露出笑容,不由心下一紧。
“最不想辜负的,却是我害了她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李重俊眼前又浮现出大雪中那张纯净无暇的笑脸,短暂的记忆美好又残酷,总是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折磨着、鞭笞着他,让他永无宁日:“倘若再见她,我该以何面目相对?若她有怨恨,我又该如何化解?淼儿,你若能够教我,不要说金银珠宝,就算是义兴郡王的爵位,我都能够拱手相送...”
杨淼儿心中五味杂陈,轻柔的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微蹙秀眉:“别喝了,你已然醉了。”
这时,金坠楼外的街道上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较往日更加热闹,只听外面呼爹喊娘,锣鼓阵阵,似乎有什么庆典发生。正在为突然低沉的气氛发愁的杨淼儿精神一振,连忙将守在厢房外的仆婢唤进来:“今日有什么集市吗?为何街上如此热闹?”
“淼儿姐,你还不知道啊?今天城中可是有大事发生啊!”婢子只有十来岁,笑嘻嘻的回道:“前两天集市上就在传说,木氏商团最大的商队要回来了!看这阵势,怕是今天就能进城了!大家都赶着去看热闹呢!”“商队?”淼儿嗔怪地看着她:“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你知道京都每日有多少商队进出吗?区区一个商队进城有什么好看的?”
婢子连忙解释道:“淼儿姐有所不知,这个商队可与众不同得很!我听人说他们十年前便离开京城,远去西域诸国,买卖了成千上万的货物珍宝,花费十年时间才得以返回中土!都说他们这次带回来许多奇珍异兽,很多老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去看热闹...!”
她还没说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