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达闻言,似是突然找到了目标一样,虽然脸上难过之色犹在,但眼中茫然的神色已然不见。
“对,还是晓晓说得对,我还可以为母亲做很多事。”
慕晓枫在身后看着他火急火燎的的往外走,一声轻轻叹息随即落在了风里,但愿爹爹以后都能平平安安的。
老夫人——也会平安的。
她回头,若有所思的盯着那道帘子望了望,并没有再进入内室看望老夫人的意思。
现在让老夫人这样子昏睡着,是最好的。
无论对谁,都是最好的。
慕天达很快就亲自进宫请了御医回来,不过那御医的诊断跟之前大夫的诊断也差离不了多少。
慕天达客客气气的将御医送走,虽然心情依然沉重,不过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愤怒。
慕晓枫看在眼里,并没有急着想办法开解他,待他在老夫人跟前鞍前马后的亲自服侍了一轮之后,才终于面露激愤的对他说道,“爹爹,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老夫人一时半会大概都不会醒来的。”
眼睛一转,她换了种口气安慰道,“不过爹爹心里也不必难过,她老人家操劳了一辈子,现在你就当她在休息在享清福。”
“我觉得爹爹目前该去做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慕天达脸色沉沉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压抑着哀伤愤慨,不过因为这事跟自己女儿无关,所以他除了心情沉重外,倒没有表露其他更负面的情绪,“晓晓说的是找慕永朝算帐?”
少女眼睛转了转,长睫掩映里飞快掠过一抹森冷狡黠。不过待她看向神情颓败的中年男子时,脸上又漾满了心疼与义愤,“不,爹爹,以你的身份可不方便直接找他算帐。”
而且,这种私下小打小闹的算帐才不是她想要的。
慕天达愕然看着她,“那晓晓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直接找慕永朝算帐,难道还要间接的?
可慕永朝当日推倒母亲,这是多人共同目睹容不得慕永朝抵赖的事,他有什么不方面直接出面还要弄个复杂的迂回曲折?
少女只浅浅一笑,轻声道,“爹爹只管相信我就好。”
从京城到大悲寺,坐寻常马车的话,大概需要走一天。楚离歌当年之所以会选中在大悲寺为如妃超度,并且每年都在如妃忌日一个月后为她做一场法事,完全是因为大悲寺四周种植了大量的紫竹。
今日,是做法事的最后一日,楚离歌念经祈福之后,便起身到专门单独为如妃点长明灯的长生殿内去,为这个长生殿里每盏长明灯都添过火油之后,这为期七日的祈祷法事便算圆满完成。
没有意外的话,他今晚再在大悲寺逗留一夜,明日便会返程回京。
长生殿内一共挂置着九十九盏长明灯,站在门口往里望,这简直就是一个金光闪灿的梦幻世界。
楚离歌这样几乎绝了七情六欲的人,在门口望见里面满室摇曳着温暖灯火的一霎,心绪也难免有些波动。
不过,他只在门口站了站,那双冷清深邃的眸子依旧清冷如寒潭,寒光如星幽幽点点转动着,除了冷清孤寂便再无其他。
他默默叹了口气,才缓缓步入其中。
挽起宽大的云纹袖子,提着油桶,拿着勺子按照序列一盏一盏的将长明灯的灯座添满油。
大悲寺并没有派多余的人来打扰他尽孝心,只让一个机灵的年轻僧人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以便随时听候他吩咐。
此刻那僧人见他冷清眉目下,除了专注无杂念外竟微微流漾了一层淡淡怀念,以及淡淡的暖意。
僧人心里微微惊奇,往年离王殿下来这做法事的时候,也是他负责跟随在离王殿下身边。可以说,几年下来仅短短几日相处,他对楚离歌的冷漠也是见识甚深。
以前在这位殿下冷清的眉目上,他只看见过孤清疏离,却从来没在那双仿佛藏住人间一切悲苦的深邃眼睛里,看到过类似于融融暖意的东西。
难道这位殿下,最近遇到了什么喜事?
正在猜测着,楚离歌原来微弯的腰身却已经缓缓站直了起来,之后僧人就见他慢条斯理的将挽高的袖子轻轻放下。
十分寻常的动作,不过僧人盯着他玉雪修长般的手,指尖翻飞轻卷之间,那动作却比天上仙女舞蹈的样子还要优美。
僧人目光呆呆的,盯着他指尖,似是看得痴了。
楚离歌被他盯得心生不悦,正待抬头看他一眼。
却忽然听得那僧人诧异中微透惊恐的“啊”了一声,然后就抬起手,结结巴巴的着急道,“灯……灯……,快看,灭、灭了!”
长明灯灭,这可是极不吉利的事情,难怪僧人面露惊恐。
楚离歌扭过头去,果然看见一盏长明灯的灯火冒出“哧”的一声,那摇曳生暖的灯光便完全矮了下去,只余浅淡若无的缕缕青烟自灯罩中冒了出来。
那是在自下往上数第三层架子的其中一盏长明灯,如果人就站在下面的话,根本不能直接伸手够得到。
楚离歌淡淡掠了眼那神色诧异惊恐的僧人,紧抿一线的薄唇并没有启开说话的意思。只一顿,便转过身往那盏忽然灭掉的长明灯走过去。
踩在梯子上,默默的拿开灯罩又重新将灯火点燃。
不过在点燃之前,他目光略在灯芯凝了凝,眸光垂下,眉梢泛出淡淡森寒。就连抿得平直一线的唇角,也隐约勾出一丝浅淡讥讽。
目光只一凝便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