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戟一边给他揉着手,一边轻声道:“少爷,我才走开了一会儿,你怎么就惹了老爷生那么大的气?”
方越笙心里自然埋怨凌戟说话不算话,明明说了要帮自己,结果却因为他那些什么朋友找他来了就扔下他不管。
凌戟在启明书院里的那些同窗恰好是方越笙最讨厌的那类人,跟凌戟分明是一丘之貉,都是些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家伙。仗着能写几句酸文歪诗,自以为科举出仕就身份清贵了,反而看不起方越笙和他那些同样靠袭爵的世家子弟出身的朋友。
哼,明明就是他们自己出身低微,家里没有爵位给他们承袭,才不得不去读书科考,装什么假清高。不过是一群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家伙,他们就是奋斗一辈子,也摸不着他锦绣华裳的一片衣角。就像这个凌戟——
方越笙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他在外面的名声再响,风评再好,文武双全本事再大,然后怎么样呢?
在他面前还不是得乖乖地巴结讨好。听说那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御史出身的启明书院的山长都对凌戟青眼有加,赞不绝口,还敢明目张胆地说是国公府拖累了他,简直不知所谓。
没有国公府的背景,凌戟不过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凌戟半天没有听到方越笙的回话,怒斥他也好发牢骚也好,都没有,竟是一声不吭。他抬眼看了方越笙一眼,见他神情微妙地打量着自己,笑了笑道:“怎么了?少爷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方越笙恹恹地道。其他的且不论,今天这件事上他是绝对不会开口斥责凌戟的不忠心的,不然倒显得自己多依赖他似的,难道自己连应付老爷的检查也要靠他?!所以尽管他心里是很生气,却不能发火,方世子感觉很憋屈。
凌戟只是听着他这副口气,就听出了他满肚子埋怨却逞强不愿意冲他发泄的郁闷。既然知道了,哪能不给他铺好台阶让他下。
凌戟叹道:“对不起少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时候走开的。我本来只是去与几个朋友说句话,以为不会耽误什么功夫,哪想到老爷生起来气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还下手这么重。让你受委屈了。”
方越笙哼哼了两声,感觉心里舒坦了一些。
“你知道错就好,下一次可不许再犯了。”
“是,少爷。”凌戟仍旧捏着那只纤长白嫩的手。上面的药膏其实早就化开了,方越笙看着差不多了,便把手收回来甩了甩,“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凌戟的指尖停留在空中,只是一瞬,便从容地收了回来。他将瓷瓶放在方越笙的榻边,站起身来。
“药留给少爷,如果感到疼的话就再抹一些。”
“嗯,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方越笙不甚在意地把那只小瓷瓶捡起来扔到榻里侧放置的一只精致小木箱里。如果让稍微懂点门道的江湖人听到这几句话绝对要破口大骂,那可是神医秘制的在江湖上千金也难求的疗伤圣药,就这么扔给一个纨绔少爷擦手,简直暴殄天物!
方越笙已经转身朝里躺着了,显然不希望凌戟再呆在这里。对凌戟他是怎么也亲近不起来的,尽管凌戟从小就对他忠心耿耿,甚至比所有奴仆都更加忠心,在他面前又向来作小伏低,但是他从十岁开始就被各位长辈和同辈拿着凌戟来跟他比较,然后说他哪儿都不如凌戟,他会心无芥蒂才怪。
凌戟也不再停留,转身朝外走去。刚走出方越笙住着的清鸿院,就看到几个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凌戟认出那人,也放缓了脚步,与那人迎面遇上。
“是你?”来人看着他挑了挑眉头,“你来找世子有什么事?”
“少爷在老爷那里挨了打,我来给他送点伤药。”凌戟的态度向来是谦和有礼的,一让身道,“方公子也是来看少爷的吧,您先请吧。”
这个方公子名叫方越棋,是方越笙的亲堂哥,他的父亲和方侯爷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自小颇受方老国公和国公夫人的疼爱,虽不能袭爵,在府里也无人会看轻了他们这一房。
同是出身公府,方越新却比方越笙知道上进,自己还算有些本事,如今也在启明书院念着书。
启明书院这座全国最大最有声望的书院,虽然有一个古板清正御史出身的山长,在接收学生方面却也并不能将那些世家纨绔完全拒之门外。因此每一年都会有一些名额分到各个世家手中,家中子弟争气的自然不需要靠这些名额,自己就可以考进去,不争气的也就只能拿着这些特权通行令进去混上几年。即便他们不用参加科举,一来能混个好听点的名声,二来在学院里也更方便拓展人脉,要知道能进启明书院的学生要么是家中极有权势的,要么是自己极有本事的,保不齐将来就能出将入相,都是不可轻视的人才。
当然,各位世家的家长们想法是极好的,却是忽略了这些正值年轻气盛的少年们关在一处,又有几个人有那个城府为着未来的仕途和权势去韬光养晦拉拢人才?世家子弟与清贵或者寒门出身的学生之间毫无疑问地形成了对立之势,谁也看不起谁,至今已是越演越烈,不可调和了。
方越棋就是那数量极少的自己考进启明书院的世家子弟之一。
方越棋与凌戟在书院里就是两路人,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因此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带着两个书童进了方越笙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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