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轻缓,浅流如滞。
拾起一块石块,楚翊极有技巧地斜了身子,对着水面眯着眼不知在打量着什么,随即右手一比一比,将那石块平着水面快速掷去,旋见石块入水后自水底弹起五下,溅起朵朵水花。江面迸起的光色,有几滴落在了他的衣上,将一身天青长衫濡成碧青。
收回手,楚翊一个响指打出来,满面得意。
真是漂亮的水漂,难得打出五个连着的。
可惜没有人看见啊。
男子笑意轻轻。他想,这样了不起的成就,就该要同别人分享的,虽然,就算告诉她,她大概也觉得他不过在吹牛。毕竟从前和她比这个的时候,他最多也就能打出来三个半,最后半个还是借着水花迸起的由头硬算进去的。
然而,便是如此,他还是想告诉她。
嗯,下次见面的时候说吧。想一想,应该也快了。
日光穿树晓烟低,四寂无声。
如今这里的情景,与他上次来的时候,真是半点儿不像。
东岸山脉逶迤,许是因主峰名唤中曲,故而这一道也被叫做中曲山脉,中曲如卧,常年青翠,衬着这水这天,别样的清秀好看。而在他身后危耸着的是两难山,山体之高几乎直入云霄,抬眼望不见顶,没有绿植覆盖的地方露出整块石壁森然,其意取自如若入之便进退不得,叫人感觉危险至极。
两座山中间夹着的是一条宽广江流,这个时候,该是叫做梅雨时节,只是最近的雨却实在下得实在少了一些,故而水流还算平缓,半点不显得湍急,水面也没有上涨。
楚翊凝视着前方,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
如今看着平缓清疏的江面,曾经的一个雨夜,他差点在里边丢了性命。
自水光里收回视线,涟漪也随着他沉下的眸色而愈发静了下来。岸边的男子收了平素放肆不羁的外表,一双凤眸半点情绪没有,直直望着眼前山色,嘴唇不明显地轻抿着。分明是与平日一样的动作,除却少了几分嬉皮笑脸之外,便再没有什么不一样了。
气势却迥然不同。
这个地方,他是第二次来,那时却没有发现这儿的景色怡然,只觉得各种心惊。这里是岉江城郊,水是坤江分流,山里埋着一处阵法,阵里地下有一座堪比宫殿的建筑。
他望向远方,目光如炬,仿若穿透了森木丛丛、瘴林满片。而那略显寒彻的眼神,它最后落在的地方,便是江湖之中至为神秘的一处存在——
风北阁。
不笑时候的楚翊,看起来冷静得可怕,只是他不笑的时候很少,是以旁人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也便是因此,江湖之中对于神通谷主的评价才会那般一致。他们说他闲散纨绔,**不羁,最喜玩乐。说是这么说,但他们也从未否认过他的本事。
因他的手下是一整个神通谷,在某一方面来说,他站得那样高且稳,且从来没有要摔下来的迹象,这已经是一种难得。故而,就算性子再是如何,旁人也只会将之称作独特,而非乖张。这个世界对于强者从来都是很包容的。
许多人将这叫做“势利”,可真要说来,却实在公平。在是非无误的前提之下,一个人有多大的本事便得到多少认可,这究竟是哪里错了?
银线出袖,直直射入水底,那道寒光去得决绝,闪电一样,像是要将水流生生斩断,却在楚翊一个收手的动作之后牵出根铁索来。那铁索极粗极沉,中间的一端被银线死死缠住,那索链有成年男子小臂粗细,却因为长,环环相接、哪个地方都松活,半点不卡,便也毫不显得粗重了,反而灵活得很。
明明是常年浸泡水底,却没有生出半点锈意,反而被常年往来不断的砂石磨得崭新,寒芒迫人,刚一被提起来便刺得人眼睛生疼。这样的精铁,若交予良匠,可造出世上顶好的兵器。然而,现今它们结成锁链没于水底,楚翊却也并不觉得可惜。
不可惜,因为左右不是他的钱,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于是在心底感叹一句……
啧啧,风北阁的阁主真是个奢侈的人啊。
现今虽是水流平缓,楚翊却半点不敢轻心,他紧了紧绳子,攀着铁索下了水。
据神通谷回报,那位阁主如今不在阁内。这是一件好事,最强大的对手不在,他的胜算便多了几分,却也有不好的,既然他不在,那便说明里边的机关也该更多了些。而最糟糕的,莫过于他对这儿的地界并不了解。
若非万不得已,楚翊并不愿意只身前来风北阁,可人总有不得已的事情,尤其于他而言,那件事情真是相当重要。他来,是来找朱心身上蛊虫的另外一半。
不似子母蛊,一旦母蛊被毁,子蛊顷刻失效。也不像寻常蛊虫,无论多么难解,总有办法诱出。更不似毒,万物相生相克,再厉害的毒也能配得出解药。
这个蛊,他唯一知道的便是蛊虫双生,无名无解。
说其狠辣毒绝,却又实在低调隐蔽,它不惊脉象、不扰人神思,只要控蛊之人没有动作,它便可以一直藏于人身,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那蛊虫难得,关于它的记载也少,楚翊从没有想过自己会遇上这样几乎被传说夸大成无解神物、仅存于少数古书之中的蛊。
即便江湖中从来都说,神通谷主草药惊绝,几乎识得天下病症毒蛊,但事实证明,当神医遇上奇蛊,那医者未必能胜。事实上,倘若不是她那时怀了茗儿,因胎动导致蛊虫异动,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