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雍京城西北角的廷尉大牢,是雍京人最不愿涉足的地方。其实廷尉大牢比雍京府的大牢干净整洁地多,伙食也好得多,但你走进雍京府的大牢,至少还能见到些阳光,看着那些骂娘的犯人还有些人气。而廷尉大牢则完全不同,无论外面的阳光明媚还是风雨交加,在廷尉大牢里你永远都只会觉得阴暗和潮湿,纵使在盛夏时节,这里都让人发寒。
张固坐在廷尉大牢的审讯室里,就着已经有些暗淡的烛火,看了看自己才写完的供词。审讯室的墙上挂着各种刑具,在中央放着一把椅子,那椅子原本是什么颜色的已经看不出来了,有太多的鲜血凝固在上面,遮掩了原本的颜色。但今天那椅子上没有增加新鲜的血液。
“大人,外面有人要见大人。”狱卒小步快跑了进来。
张固头也没抬地说道:“不见。”
“可是……”没等狱卒再说什么,一个蒙着斗篷的人就走了进来。
“张廷尉连老夫也不见?”
“丞相?”张固连忙起身相迎,“丞相怎么会来此?”他看了一眼上官维扬身后,除了他并无旁人。
上官维扬退去斗篷,看着张固说道:“这种时候,总不能让张廷尉去我府上。”他看了一眼室内的刑具,皱了皱眉,说道:“廷尉大牢,还真是名不虚传。我这膝盖居然都开始疼了。”说着上官维扬就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那里曾受过伤,阴雨天总会疼。
张固站在上官维扬身旁,并没有多说一个字。他原本就生得严肃,此刻站在这满是刑具和血腥味的审讯室,叫人格外害怕。
但上官维扬还是一副温和模样,近年来已经很少有人能看到他生气和发怒的样子了。有些年轻的官员甚至以为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张固知道,上官维扬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老了,胖了。但当初提着砍刀一路从雍京城东追着人到城西,最终砍掉别人一条胳膊的人,绝不会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上官维扬走到桌案旁拿起张固刚才誊抄好的供词,张固在那一瞬似乎想要上前阻止,但最终他并没有动。
上官维扬从供词上抬起头来看着张固,“怎么,就这么几句话?”
张固道:“陈国公一直否认自己主谋刺杀陛下,并且坚称自己不认识那名刺客。”
上官维扬问道:“用刑了吗?”
张固道:“刑不上大夫,陛下现在还不曾剥夺陈国公的爵位。”
上官维扬点了点头,他放下那供词,对张固道:“老夫深夜前来,只是为讨张廷尉一个人情。”
张固道:“丞相要见陈国公?”
上官维扬满意于张固的聪明。
张固皱起了眉,他并不清楚上官维扬在这件事上的立场。陈国公现在没有招认,上官维扬这时候去见他是为了什么?
上官维扬似乎看穿了张固的心思,说道:“张大人可以和我一起。我要见陈国公,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在这件事上有些疑虑,张大人也看见了,他并没有招认。”
张固想了想,说道:“好吧,丞相请随我来。”
柯元白的牢房并不远,上官维扬到的时候,看见他正坐在床上苦叹,他身上并没有用刑的痕迹。上官维扬不免又回头看了一眼张固——他若是屈打成招,那份供词想必会很丰富。
牢房门锁响动,柯元白立刻抬起头来,他讶然看着走进来的上官维扬,“丞,丞相?”
上官维扬弯腰走进牢房,“国公,是我。”
柯元白激动地站起来,对上官维扬道:“是陛下让你来放我出去的?”
上官维扬摇头道:“只怕国公一时半会儿还出不去。”
柯元白愣了一下,然后后退了一步,接着苦笑道:“那丞相来做什么?来看柯某的笑话?”
上官维扬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想要来听听国公究竟怎么说。这件事——”
“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柯元白大声地说道,“柯某虽然老了,但还没有糊涂!弑君这样的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我柯家上下,绝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
上官维扬道:“那那名刺客的话,又如何解释?我想张廷尉已经对你说明,被抓获的刺客指认你是主谋之人。”
柯元白道:“这我怎么会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那名刺客。”
张固道:“可是那名刺客说得很清楚,并且我们查到刺客身上的银票,正是国公府从大通钱庄支付出去的。”
“这怎么可能!”柯元白暴怒,他指着张固道:“是你们,是你们栽赃陷害!”
张固神色不动,连为自己分辨一句也没有。倒是上官维扬说道:“张大人若是栽赃陷害之人,只怕国公现在绝不会这样行动自如。”
柯元白踉跄后退,他一面退,一面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上官维扬见他这幅模样,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来,示意张固同自己出去。
出了牢房后,张固问道:“丞相可问出什么来了?”
上官维扬苦笑道:“张大人是在讽刺我?”
“张固不敢。”
上官维扬道:“老夫什么也没看出来。打扰张大人了,告辞。”
“丞相且慢一步走。”张固阻道,“丞相也应该看出来了,方才陈国公的样子不似作伪。”
上官维扬道:“张大人想说什么?”
张固道:“这件案子是否另有隐情,丞相是否知道些什么。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