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深深看她一眼,接了茶盏,淡淡道:“不必。”
沈容容又转头,用凤静熙惯常吃茶的那只碧玉六棱杯倒了茶,递到凤静熙手里。
做好这一切,她正要退出书房,皇帝忽然开口道:“你不留下伺候?”
沈容容迟疑了一下,撩眼见凤静熙神情疏淡,没有替她回答的意思,她轻轻道:“本是随侍的,怕扰了父皇与殿下的谈话。”
皇帝漫不经心道:“那就伺候着。”
沈容容只得留下。
他与凤静熙谈西北的战事,还让人将府里的沙盘取来置在凤静熙的榻前,两人一谈就是一个下午外加一个大半夜。
等皇帝终于满意了,让人撤了沙盘,皇帝不紧不慢喝口茶,淡淡地同凤静熙道:“既好了,就回朝吧。”
凤静熙简洁地打了一个字:“好。”
皇帝又道:“老大、老二还得再磨。”
凤静熙没说话。
皇帝淡淡道:“以前无所谓,但现在不能在西北折腾。他们俩想必也有数,这事儿你做主。”说罢看着他。
凤静熙仍是一个单字:“好。”
皇帝带着何守诚满意地离开,一如他来时的悄无声息。
凤静熙下半身已经麻木,靠在榻上一动都动弹不得。
虽然知道不该,冷冷瞪着窗外陆翁堂举着灯笼引着人离开的背影,沈容容狠狠将皇帝用过的茶盏砸了粉碎。
凤静熙闭着眼靠在榻上,听了杯子落地的声音,眼睛倦倦张开看了她一眼又合上,低弱的声音渗进微微的暖意:“那杯子又不曾招惹你。”
沈容容重重喘了几口粗气,骂了一个脏字。
凤静熙闭眼靠在榻上,忍着背上一阵阵针刺裂骨的痛,听了沈容容的话,皱皱眉,原本想要说什么,终究只是纵容地勾了勾唇没说话。
那天,沈容容在书房小心精意地伺候,后半夜凤静熙回卧房没多久还是发起高烧,直到今日早上都是带着低烧上的朝。
沈容容看着凤静熙眼底淡淡的疲痕,心里掠过一丝冷意,这所谓富贵至极、人间巅峰的天家,可还有一丝人性?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凤静熙勉力睁开沉沉的眼皮看着她,眼底流露出愧疚的黯光。
沈容容勉强勾起笑,反握住他冰冷清瘦的手指,轻声道:“我没事。”
凤静熙看着她,将她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那抹深深的思绪,终究什么都没说。
从别苑回都至今,除了那场春花宴,凤静熙与沈容容几乎处于半隐居状态。凤静熙是素日便孤僻冷漠,沈容容却是有意要疏远过去那个沈容容的生活状态,对一切拜会邀请的帖子,除了实在不能推却的一概婉拒,倒也清净。只是,凤静熙重回朝堂,多少还是逃不了迎来送往。
凤静熙身子不好,想见到他并不容易,但后宅,仿佛默契一般,往时与沈容容有交往的贵妇、贵女已经又开始给沈容容试探着递来帖子。
沈容容其实是不太耐烦这些的。
她爱热闹,但性子独立,以前,与她玩得来的,大多爽朗利落,不是纯爷们儿就是女汉子。凤静熙知她甚深,一早同她说过,让她高兴如何便如何,不必顾虑太多。沈容容不想难为自己,让自己过的不痛快,但也不会放纵自己成为异类。为了能过得更舒坦,她不排斥也不能排斥与内宅女子打交道。
何况,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她喜欢上了凤静熙,她的身份是皇三子静王正妃,她占据着一个既要与女人勾心斗角,又要与男人虚与周旋的女人的身体。于是,就算不愿意,有些人、有些事,她避不开了。
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她的原则是,渐渐将自己从混乱中摘出来,这一点,目前已经初见成效,至少已经有人意识到她的移情别恋。然后,她的另一个原则是,将与众不同控制在众人可以接受的可控范围内。最后,她的第三个原则是,如果不能与有些人化敌为友,那么至少,不要吃亏。
于是,她这些日子着实忙碌了几天,她见的人不多,但权贵皇亲的重要女眷在她心里已经开始有了一本粗账。
同时,自凤静熙回归朝堂后她迎来第一位内宅客人起,她开始等一个人,一个十分沉得住气的聪明女人。
一周后,沈容容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手里惦着太子妃施雅娴的帖子,唇边含起浅笑,这个女人,终于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