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征一出来,便拉着阮云卿进了里屋,“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一并收拾起来,若是没落下什么,就即刻动身,跟我一起离开京城。”
阮云卿瞪着大眼,瞧着莫征愣了半晌,也没明白他这是闹的哪一出。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自己跟他走?他还有不少事要办,忙得连觉都快睡不成了,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跟莫征出城。
不禁笑着弯下身去,将地上的衣裳拣起来,抖干净浮土,重新叠好,搁进柜子里,一面与莫征笑道:“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莫护卫怎么跟我玩笑起来?”
大晚上的不睡觉,倒拉着自己出城,不是玩笑是什么?
莫征见阮云卿不慌不忙,收拾了地上的衣裳,就要伸手去解桌上的包袱,想将里面的东西拆开,重新搁回原处。他不由得发起急来,抓着阮云卿的手臂,抬手将他往肋下一夹,一提包袱,紧跟着就要翻墙出宫。
阮云卿挣扎起来,多日相处,他虽信得过莫征的为人,也知道他不会害自己,可平日里有事,两个人都是商量着来,今日莫征突然如此强势,也不容阮云卿说话,就要强行带他出宫,阮云卿心里还糊涂着,哪里肯跟他走,不禁扭着身子叫道:“到底去哪儿?莫护卫总要说清楚才是。”
见莫征不为所动,也不理他,顾自推开屋门,直奔院中的高墙而去。
“你能挟制我一次,难不成以后日日都要如此?”
阮云卿一句话,说得莫征脚下一顿。他停下动作,心道阮云卿说得有理。就算这会儿不管不顾,强把他带出宫去,也总要把话说清楚才行,难不成以后要自己日日绑着他么?此时编瞎话哄他,把他骗出宫去,这孩子这样聪明,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日子久了,肯定露陷。阮云卿的脾气又倔强,也不是个会老老实实听自己话的,与其以后每日与他斗智斗勇,还不如此时就将实情告诉他。
将阮云卿重又放在地上,莫征抚额长叹,把今日宋辚与他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跟阮云卿重复了一遍,又从怀中摸出那枚峪,交到阮云卿手里,“殿下怕京中不安全,让属下带你离开。还有这些银票、金箔和这私印,都是殿下给的。”
莫征叹道:“殿下已经嘱咐过了,他多年积攒下的那些买卖商铺,田地房舍,还有鹰军中的一百个兄弟,都一并交给你管着。不管你是要卖也好,留着自己生租子也好,只要拿着殿下这枚私印,自会有人替你安排妥当。”
莫征的话一出口,阮云卿便盯着手上的私印,发起愣来。他怔怔地站着在门口,寒夜风凉,吹得人遍体生寒,手中握着宋辚的私印,象牙的质感光滑细腻,轻轻小小的一枚,却让阮云卿觉得整颗心都沉甸甸的。
他在端华宫里呆了大半年,宋辚有事也从不瞒他,阮云卿对宋辚有多少身家,可以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宋辚自幼养在太后身边,才三岁就被立为太子,太后对宏佑帝这个儿子极为失望,因此宋辚一出生,太后便对这个孙儿寄于厚望,衣食住行都由太后亲自照料,甚至为了防备宏佑帝,太后还将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势力,都手把手地交付到宋辚手里。就如莫征、破军,以及刘同、顾元武等人,能够对宋辚如此忠心不二,除了折服于宋辚本身的气度、才华外,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太后当年曾向他们托孤,说东离的江山都寄在此子身上。
宋辚没有让太后失望,他幼而苦学,不管是文韬武略,还是治国安邦,除了性子冷些,行事有些孤僻难测,其余方面竟是比他的父亲,当今的天子强上百倍。
刘同可不是轻易会认主的人,若不是经过他层层试炼,百般刁难,他是绝不会对宋辚俯首称臣的;鹰军中的兄弟就更是难缠,除了莫征因为从喧在宋辚身边的关系,其他像破军等人,竟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他们武艺高强,个个能以一敌百,可那脾气也如同他们的武艺一样,心高气傲,目下无尘。他们又如何会甘心听一个小娃的调遣?宋辚日日苦练,弓马娴熟,才刚十三,便能与破军连战一日一夜,期间只输了不过十余招,才赢得鹰军上下的信服,从此甘愿听宋辚的号令。
苦心经营多年,宋辚才攒下今日的局面,这其中的艰难,不用他细说,阮云卿也能感同身受。阮云卿也是从困苦的环境里挣扎出来的,与宋辚所不同的,恐怕也只有他衣食不缺,而自己却一贫如洗而已。他们都为了生存下去而不断地奋战着,一点一点的,才熬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大敌当前,宋辚却突然将过去奋战来的东西全都交到了自己手中,还让他全权处置,一言一行,竟像是生离死别,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阮云卿合上手掌,将那枚私印牢牢握于掌中,轻轻放至胸口,手心里火热的一团,灼得阮云卿的心都仿佛要燃烧起来一样。
他默默将私印收好,半晌才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地说了一句:“我若此时走了,可成了什么人了?宋辚,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又顿了片刻,阮云卿才抬起头来,向莫征说道:“莫护卫请回罢,我是不会走的!”
莫征心下一喜,他又何尝想走呢?眼下大军压境,宋辚一旦上了战场,必定是生死相博,他不能守在宋辚身边就罢了,还要带着阮云卿逃至南平,且不说昔日的情分,就只以主仆而论,莫征都觉得他此时若走了,便是不忠不义,贪生怕死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