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拂,今晚的夜空格外晴朗。
铁月亮在无风的靛青色帷幔间滑动,金属环形山和大裂谷纵横交错,落差动辄以百公里计量。月晕周边萦绕着若干枝蔓,仿佛被遗弃的巨型鹰架,灰败的投影历历可数。云彩被驱赶到天空一角,罕见的满月映得四周纤毫毕现,午夜未至,北方天际却提前透出了鱼肚白。
一阵静谧袭上心头,莎乐美准时苏醒过来。
她侧耳细听:蝙蝠刚从窗边掠过,叫声犹如涟漪扩散,就像一只千里迢迢赶来唤醒女主人的夜莺。卧室内光线半明半暗,绿眼睛碧色湛然,入目只见乱丢在地板上的零散衣物。窗边凉风习习,衣料上的体温尚未散尽,说明自己睡下还不满半小时。隔壁院落正有蛙鸣声四溢,空气也格外潮润,莎乐美半弓着脊背、慢慢伸一个懒腰,全副感官猫一样四处游逛着。附近的蟋蟀和飞蛾感到她的照拂,有的低鸣以对,有的则忽闪着翅膀、向她送出暴风将至的讯号。
莎乐美支起上身,肌肤立即浸透在满月光辉下,恰似簇新的黄铜结了层薄霜。她蜷起左臂枕着面颊,自然侧身向内,将注意力投向自己的配偶——杰罗姆?森特睡得很不安生,紧闭的双眼茫然四顾,微弱呢喃仅有枕边人可以觉察,兴许梦见了什么诡秘情形。
时间倒流一小时,他像个无名无姓的闯入者,不由分说把莎乐美按倒在地,一面气喘如牛、一面将齿痕频频印在她脖颈和胸膛。yù_wàng的满足刻不容缓,两人抵死纠缠直到精疲力竭,沉入梦乡前,交谈的次数一只手便能数全。自打夫妻俩重归于好,他始终被繁重的工作所累,这还是头一回认真交流下感情。
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慵倦,莎乐美保持侧卧姿势,回忆着刚才的亲昵痴缠。通常他更喜欢循序渐进,对妻子的冷暖关注得过了分,但偶尔迸发出的骇人的热劲总令她魂为之销;反过来一想,这耐心周至的男人倘若变得躁动不安,说明正发生着某些异状,足以打破原本就很脆弱的生活节律。丈夫的动机不甚明了,莎乐美不禁贴上他前胸,默数半分钟心跳,一只手轻轻抚弄着、对他的迷梦充满好奇。
在梦中,杰罗姆?森特正穿越大片麦田。田里的苦麦长势萎靡,耳边流水声回荡,既不见江河,也不见其他活水。天空像沾满了没调匀的油彩,色块间随意媾和,看上去自由惬意。他朝前迈步,景色荒草般疯长……正有个娇小的身影不住回头,勾勾食指冲他发出挑逗的笑。那人跑起来轻若羚羊,曲线十二分窈窕,像一团没有棱角的线段集合,长相却蒙在水汽里,总也看不清楚。
既没有被追捕的自觉,环境也很平和,他极少经历如此温吞的梦。杰罗姆?森特脚下生风,像个均匀加速的钟摆越转越快,与对方的距离反倒越来越远。陌生人笑得似曾相识,浑身充盈着水分,银铃似的笑仿佛解渴甘果。原地踏步令他口干舌燥,杰罗姆用尽浑身气力,一阵风似的裹上去,大口吮吸着水分。那人被他围住,不禁面现嗔怪,举手给了他一下。“你妻子呢?……她又该怎么办?”
结局之沉痛出乎预料。森特先生脑袋里“咯噔”作响,浑身打个激灵惊醒过来,立刻瞧见莎乐美愤懑的表情——自己刚把她搂个满怀,心里却另存他人,实在叫人无辞以对。恍惚小半晌,负罪感让他心律不齐,更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滋味正在无声滋长。
莎乐美与他近在咫尺,一根一根扳开丈夫的手指,绿眼睛里填满懊恼和不信。连眼泪都省了,她的表情属于切肤之痛,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蒙混过去。杰罗姆开始还浑浑噩噩,很快就想到个严重问题:难不成自己梦中失言,说出了某个不能直言的名讳?这假设一旦成型连细节都生动起来,他仿佛看见、自己搂着妻子却低声呼唤他人的场面……想到这,森特先生真有些浑身脱力,后悔的底气都没了。
莎乐美一言不发,没要求他做任何解释,静悄悄掩门而去。
前半夜如胶似漆,后半夜夫妻反目,杰罗姆呆望一会儿天花板,这戏剧性的变化委实相当突兀。他冒着冷汗自我安慰几句:显然,白天的经历构成了严重负罪感,到夜里才会陷入以假乱真的恶梦。再度两眼紧闭,从一数到十,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中来。十个数数完,枕边人仍不知所踪,杰罗姆这才一跃而起,慌慌张张找寻自己妻子去了。
卧室,中厅,两间客房,楼梯转角处外加浴室和厨房……男主人眨眼搜索了一遍,还轻手轻脚地拉开储藏室、甚至大一点的壁橱,伸进脑袋逐一探看。除非莎乐美人间蒸发,这间屋再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院子里静悄悄的,杰罗姆焦躁地意识到,假如她开门出去,层层把守的执勤人员早示警多时,可眼下连声虫鸣都听不见。清凉的窗外人迹渺然,除非她变作鸟儿飞过了高墙,否则完全解释不通啊!难道自己的确身在梦中?用力捏一把大腿,杰罗姆疼得倒吸着凉气,心中既悔且忧,暂时也拿不定主意。
拉出大队人马寻觅自己的老婆,难说一干手下会做何感想,况且枕边人无故失踪足以酿成笑谈,杰罗姆皱着眉头穿戴整齐,决定先到院子里自己找找。莎乐美毕竟无处可去,把这事捅开只会闹得不可收拾,还是关起门来自行解决为妙。
念头没转完,门轴吱呀作响,森特先生跟迎面而来的自己人撞个满怀。今晚的天候基本无需灯光,只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