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蒂斯坦,”伯爵吩咐道,“去把鱼拿来。就是养在桶里的那些活的鲟鱼和七鳃鳗。”唐格拉尔睁着一双迷惑的眼睛,其余的来宾也都紧握着双手。只见四个仆人扛着两只水面上浮着藻类植物的木桶走了进来,每只木桶里悠然地游着一条与席上同样的鱼。
“可为什么每样两条呢?”唐格拉尔问。
“只因为一条也许会死的。”基督山漫不经心地回答。
“您真是位奇人,”唐格拉尔说,“哲学家也许又可以振振有词地说了,有钱是一件可庆幸之事。”
“还得有脑筋。”唐格拉尔夫人加上了一句。
“噢,可别给我加上那种荣誉,夫人。这种事在罗马人眼里是很普通的。普林尼的书上曾说过,他们常常派奴隶头顶着活鱼从奥斯蒂亚运到罗马,他们把那种鱼叫做‘墨露斯’,从他的描写上来判断,大概就是鲷鱼。他们认为吃活鲷鱼也是一种奢侈。看着鲷鱼死算得上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不过呢,瞧着它死去也真是一桩赏心乐事,因为它在临死前会变换三四种颜色,彩虹似的颜色一层层地由浓变淡,然后才交给厨师去烹烧。它的临终变色,成了它的价值的一部分。而要是罗马人没见过活着的鲷鱼,也就不会把它的死当回事了。”
“是的,”德布雷说道,“可毕竟奥斯蒂亚距罗马才只有几里路呀。”
“不错。”基督山说,“但我们距卢库卢斯已有一千八百年了,假如我们不能比他更先进一步,那么做现代人还有什么好处呢?”
两个姓卡瓦尔康蒂几乎同时都睁大了眼睛,但他们还算知趣,没说什么话。
“这一切都是极不平凡的,”夏多·雷诺说,“而我最佩服的一点,我承认,就是他们竟能如此迅速地执行您的命令。您的这座房子不是五六天以前才买的吗?”
“是没几天时间。”
“我相信在这一个星期里,它已经大变了个样。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它另外还应该有一个入口,前面庭院里原是空无一物的,除了一条石子路之外,可今天我们却看到了一条美丽的青草走道,两旁的树木看起来就像是已长了一百年似的。”
“为什么不呢?我喜欢青草和树荫。”基督山说道。
“是的,”维尔福夫人说,“以前大门是朝着街的。我神奇地脱险的那天,您把我带进来的时候,我记得还是那样的。”
“是的,夫人,”基督山说,“我特别喜欢有个门洞,从我的大门口望过去能看见布洛涅大道。”
“用四天时间!”莫雷尔说,“这真是个奇迹!”
“的确,”夏多·雷诺说,“将一座老宅子变成崭新的,这真够神奇的,因为这座房子原先太旧了,甚至旧得太寒碜。我还记得两三年前,圣·梅朗先生登报要卖它,家母还让我来看过一次呢。”
“您说圣·梅朗先生?”维尔福夫人说,“这么说在您买下这栋房子前,它原属于圣·梅朗先生的?”
“好像是。”基督山回答。
“怎么?‘好像?’难道您还不知道卖主是谁吗?”
“不,的确不知道,这笔交易是由我的管家全权代我办理的。”
“这座房子至少已有十年没人住过了,”夏多·雷诺说,“它外表看上去实在有点死气沉沉的,百叶窗总是都关着,门总锁着,庭园里长满了野草。真的,假如这座房子的房主不是检察官的岳父的话,人家或许会以为这里曾发生过某件可怕的罪案哩。”
直到现在,维尔福没有碰过一下面前斟着的那三四杯美酒,这会儿他随手拿起一杯,一饮而尽。
基督山稍等片刻;然后他才来打破夏多·雷诺说话以后的那片寂静。
“说来也奇怪,”他说,“男爵先生,我第一次走进这座别墅时,也有这样的念头;我觉得这地方凄清怕人,要不是我的管家代我做主已经订了契约,我自己是不会买下它的。大概这家伙是收了地产经纪人的好处费了。”
“很有可能,”维尔福讷讷地说,同时想挤出一点笑容来,“不过请相信我跟这桩行贿案并无牵连。这座别墅原是德·圣·梅朗先生给外孙女的嫁妆的一部分,他想把它卖掉,是因为这座别墅这么空关着没人照料,再过三四年说不定就会倒塌的。”
这回是莫雷尔的脸色变白了。
“尤其是有这样一个房间,”基督山又说道,“它表面上看上去很平凡,挂着红缎子的窗帷,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得那个房间很有趣。”
“怎么会呢?”德布雷说,“怎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