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草的味道清凉爽利,不如花香缠绵,也不及熏香优雅,却能叫人一闻难忘。
凤翎没有告诉他,从在黑暗里被他搂上的那一瞬起,她就已经认出了他。薄荷味道的欢爱,就像命中注定的怪圈,牢牢羁绊住她。
挣不开,却又要不得。
一吻终了,他得意地一点她的唇瓣。
“想我了吧?”
“想你个屁。”凤翎咬牙继续逞强。
鸿昭立刻做出一副惊讶的形容:“啊?不想我,想屁?这口味……也太……”
天子气得不行,一拳锤了过去:“混帐东西!去死!”
“好好,我去死。等会儿就去死。”摄政依旧贱气逼人,笑笑受了,忝着脸朝天子的肚子伸出了猪爪:“你再让我摸摸儿子。你不想我,他可想我呢。”
“唔……”天子被他的突袭吓了一跳,可事已至此,也只好由着他继续欺负。
摄政亲了亲她的脸蛋满意地表扬:“真乖……”
凤翎气得直起了腰。
鸿昭连忙改口:“我是说,儿子真乖。”
凤翎气哼哼瞪他一眼。
当然,在黑暗中,这种徒劳的反击不过是天子在为自己寻一点心理安慰。
“现在还吐不吐?”
“不怎么吐了,胃口还特别好。”
凤翎翻翻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得这么乖。
鸿昭听了,笑得十分愉悦:“好小子,帮你老子看住你娘。别让她被坏人迷得昏头昏脑。”
“你……你说什么?!”
“嘘。我跟我儿子说话呢。你别吓到他。”鸿昭压低声音,故作惊慌。
凤翎一脸鄙夷。
“他能听到?他还没有个橘子大呢。”
“当然能听到。你懂什么?那可是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摄政这种自鸣得意的叫法,气得天子咬牙切齿。
“你准备把这个好消息瞒到几时?为什么我还没看到喜报传遍天下?”
凤翎一愣,定了定,坐起身,摸索着抚上他坚毅的脸孔。
“鸿昭,你就……那么想做皇父吗?”
鸿昭笑了,拉过她的手,在手心轻轻吻了一记。
“你说呢?”
凤翎收回手,坐到了对面斑驳的月光底下。
“他是我与上天的孩子,我在甘泉城梦龙入怀,才有了他。那时候,你在别县整顿军务,如何能……做得皇父呢?”
“梦龙入怀。”他在黑暗中,冷冷笑起来。
她的眼一瞬不瞬,清明冷静地对着冷笑的男人:“他生于天子腹中,本已是万分凶险。偏偏又赶上了这样的坏时节……我需要给他一股最强大的血脉,才能在世家争斗中留存性命。”
“难道鸿家还不够强大吗?”
鸿昭说完这话,立刻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与悲戚。
“原来说到底……你还是想做皇父啊……”
突然,他从黑暗中现了身,犹如一条藏匿了许久的恶龙。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凤翎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英姿勃勃,杀气腾腾,不像摸上去的那样温柔。
她还是“看到”了他,不是暗夜里的温柔情en,而是皓月下的摄政东皇。
“我可以让你留在这里做买卖,也可以肝脑涂地地帮衬你,可你要是敢背着我勾三搭四,我就……”
“你就怎样!?”她冷冷望着他焦躁的脸孔,咬牙笑道:“朕是天子,天子德被苍生,恩泽四海。只有一个耀武扬威的鸿家,当然……是不够的。何况,这天下到底是姓凤……还是姓鸿呢?”
东皇愣住了,一言不发,面沉似水,紫袍半褪。健美的身躯,布满累累伤痕,在斑驳的月色里活像一尊古旧的战神石像。
凤翎看得心上发酸,竟不觉抬手,要去摸他左臂上的那道伤。她记得,那是她的湛卢剑留下的。
战神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露出了桀骜的笑容。
“陛下说得在理,臣并不敢怎样,不过,傻妞……”他凝望着她,寒星似的眼中透出肃杀,“我只说一遍,你最好能够记住……”
他贴近她耳畔,一字一句,阴沉冷峻。
“千万不要犯傻,更不要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否则,你我都会后悔的……”
鸿昭说完这一句,便扶着抖抖索索的凤翎站起了身。不顾她犹在发愣,就着月光,默默地,替她穿起皇袍。
凤翎有些恍惚,仿佛又变回了去岁丹穴山草庐中那个初经人事的女娃,任由他将被他扯开的衣裙,一件件重新穿好。
凤翎觉得,此刻的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只傀儡。
也许,她就该是他手里的一只傀儡……
“你把子清留在长安做这个猎手是很不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把假戏做真了呢?”
他已经理好了自己的仪表,手扶腰间玉带,转过头望着她,别有深意地笑着。
“那样,你就可以提前如愿了吧。”
这句话是很有用的,天子被吓到了。
她想要开口,摄政却已先一步牵起她的手,悠悠挑开了潜龙密道的珠帘。
“是时候了,刺史们都到了,刺客八成也到了,我该‘去死了’。皇帝陛下,容臣伺候你去赴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