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好看的人,无论穿什么都难掩美态。“天狐”郑桓就是这么个人。一身粗麻囚服也掩盖不了他散发的光华。
可这光华注定要成为毁灭之前的“回光返照”了。
郑桓看着对面的一君二臣,风姿绰约地微笑起来。
天子鄙夷地打量着仍旧大咧咧坐在地上的“天狐”。她到并不介意他的无礼,只是不明白,一个将死的人,为什么还能保持这种潇洒fēng_liú的气度?
好像他,才是天台宫画栋雕梁的主人。而自己与身边的荀朗、鸿昭,都不过是此处的过客。
“为什么气走了凤萱,还非要见朕?”
郑桓听见天子的问话,缓缓站起身,走近了她,脸上挂着ai昧的笑。
“陛下从没有给过我大展身手的机会,我想临终之前……还是让我伺候陛下一次,你我才都没有遗憾。何况,有了这一回,说不定,你就能改变心意,饶我性命呢……”
凤翎十分惊讶,甚至忘记了恼怒,她不敢相信这个男倡的脸皮会厚到这个地步。
他真以为自己是九尾狐妖,凭着那点子狐媚功夫就能颠倒乾坤?
“狐妖”趁着天子发愣的档口已经走到了近前,抬起手笑笑地摸向了她的脸庞。
“放肆!”
只听两位随侍的重臣异口同声呵斥了一句。
郑桓白皙的手指结结实实撞上了一条昂扬凌厉的金龙。
原来是紫袍摄政早已一个箭步拖过了天子,将她藏到身后,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那只“狐狸爪子”。
郑桓收回手,望着鸿昭那种紧张气恼的表情,立时哈哈大笑。
“鸿耀之,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这副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
抬眼又见到一旁的荀朗,虽然荀太师克制着没有出手,脸色却也变得阴冷,与拼命维护心上人的懵懂少年毫无二致。郑桓越发乐不可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抹抹眼揶揄道:“我就知道,陛下的小狗都是很乖的。”
三人这才明白,这只狐狸原来是在故意戏耍他们。
情势陡然变得诡异,引颈待戮的囚犯倒把手握重权的君臣弄得面红耳赤。
摄政和太师尴尬地看了看彼此。
到底是鸿昭的脸皮厚一些,率先走了过去,抓住那只“狐狸爪”,十分亲热道:“季常兄仍旧是这样光彩照人啊。反正你也要死了。我们又是老熟人,就不必再假客气了吧?你不是特意要我们来听最后的招供吗?那就快些吧。”’
郑桓一瞥身边这个衣冠楚楚的煞星,咂了咂嘴笑道:“殿下,您若想要郑桓,我保证也会让您尽兴的,实在无需这般急色。”
鸿昭一愣,看看男倡那张“人比花娇”的面孔,顿觉无比恶心,讪讪地松开了手,一脸无奈。
凤翎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比鸿昭更不要脸的人。早知如此,就该把郑桓留在宫里,日日在他面前花枝招展,活活把他气死的。
她自顾胡思乱想,最后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鸿昭颇为怨愤地瞅了天子一眼。天子挑挑眉,表示自己无法淡定。实在是因为,东皇殿下这种想要调戏别人,反而自取其辱的样子确实太可笑了。
荀朗也及时捡到了这个乐子。
他悠悠叹了口气,故意用一种欣赏的眼光打量郑桓:“我怎么有点……不舍得杀他了呢。”
“我也是。”凤翎赶忙坏笑着附和。
鸿昭见他二人这样一唱一和,终于彻底拿出了煞星的劲头,冷着脸一扯郑桓的左腮:“那就留着他继续惹麻烦。”
荀朗看出他的醋意,渐渐笑开了。
“他惹麻烦……”太师瞥了瞥土匪摄政,悠悠道,“他惹的麻烦大概不会比东皇殿下更大吧。”
“子清,你可是读书人。读了几车的书,也没学得温柔敦厚的圣人之道吗?”
鸿昭想到了拿诗书礼仪来压他,哪知这一次,杀手锏竟然失灵了。
荀子清也准备大大方方耍一次无赖。
“圣人之道。”荀朗冷冷一笑,“你不是已经说了?这位仁兄是个要死的人。此地就只剩下你我和主公,我也可以不用再装相了吧?季常兄,你不愿意与他谈讲,且来听听我的建议吧?”
他说着,从从容容行到那摆满桌瓜果酒水的案边寻了面西的末席坐定,拿起盘中的玉壶玉杯,斟了一杯原本为凤萱与郑桓话别而备的梨花白,放到身边面北的席前。又斟了一杯放到自己面前,方悠悠笑道:“季常兄,咱们一起做了许多买卖,也算是半个故交。你的忘忧国,孝敬了朝廷不少银钱。今日兔死狗烹,仁兄要走,连东皇殿下都来送你了。小弟又岂能失礼呢?陛下既然已经封你这‘贩鸟刺史’做了‘断头公卿’,这烧尾宴还是要吃的吧?”
无论是张狂的天狐,还是无赖的天子与摄政都被斯文人荀朗的这番举动吓了一跳。
最后的审问成了断头酒宴?还是以这样四人围坐一案,仿佛挚友叙旧的形式?
荀朗赢了,他才是四人之中最懂得乱世奥义的那一个。
这是个疯狂错乱的时代。
下克上,臣欺君,全无信义。
所以,无论是庶民还是权贵,装疯卖傻,肆意胡闹都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种胡闹,应该以悄无声息,一本正经的方式展开,就连席位坐次都要纹丝不乱,好像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此刻的这顿断头饭,才符合了乱世中互相利用的生意伙伴们散伙时应有的“道义”。
东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