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医女……朗哥儿?”
尚宫徐婉贞没有想到堂堂丞相会不顾忌讳来到产褥边,惊诧之下便喊起了他的小名。(.)
“徐姑姑……”荀朗面上一窘,低头疾行到牡丹榻边。
凤翎背对外头躺着,一头青丝凌乱地委蛇在枕上。
牡丹榻太宽了,她又蜷在最里面,荀朗看不见她的情形,干脆抬起一条腿跪到了榻上,挺直腰身,一手撑着榻围,居高临下把凤翎护到自己身前,这才总算看清了那张憔悴的脸。
徐婉贞已经被荀相这种大胆的姿势惊呆了,自小彬彬有礼的“朗哥儿”竟然……爬上了凤床!?
一旁的白芍见此情形,也慌了神。
虽是逼不得已,这回的赌注却到底大了些,此刻两代主公全在人家身下,万一……
她紧跟在侧,暗暗捏起了拳头。
荀朗并不知白芍的顾虑,他的精神已经完全被病患抓住了。
凤翎只穿了素绢寝衣,合着眼,脸色蜡黄,唇色惨白,竟已死了大半。而她紧搂在怀的,正是那个发出响亮哭声的婴儿。
孩子被包在抱被里,只露出肿肿嫩嫩的小脸和肉乎乎的小手,皮肤红润,微微发皱,乌黑硬挺的胎发,翘翘的充满生气,饱满的额下两道眉毛微微上扬,桀骜不驯。形容神态都像极了他的母亲。
荀朗看懂了一切。
凤翎躲着他,确实是为了眼前的娃娃。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敏感的母亲,会提防所有可能吞吃孩子的饿狼。
当然也包括他……
荀朗俯下身,在女帝耳边轻轻呼唤:“凤翎……是我……”
他来了,来到超然台,带着与十年前一样的心肠,可是喂他那碗热粥的“野狸猫”却已经气息奄奄。
凤翎仍旧没有回应,荀朗这才发现她早就人事不知,抱住婴儿只是出于本能。
抬手一摸她的额头,烫得犹如炭炉,荀朗顿时咬了牙。
“还是老样子么?”白芍询问一旁的徐尚宫。
“刚醒了一阵,只知道抱住娃娃不撒手……这可如何是好……”老宫人眼含泪光,见天子垂死,婴儿痛哭,又想到先帝凤鸾的往事,不由悲从中来。
“难道连主公也要……”白芍愁眉深蹙,摸了摸天子的耳后,发现热症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不由失望地自语:“断龙岭……就和断龙岭的情形一模一样……”
白芍虽凉薄冷情,却也有自己的弱点。没能在断龙岭救活凤鸣便是她一辈子的心结。那一回,她与凤翎日夜不休照顾安王,才使箭创止血好转,可是短短几天之后,已经长好的伤口又诡异地溃破了。凤鸣还高烧不退,陷入了昏迷,就跟此刻凤翎的症状相同。
“休要胡言!”
榻上的丞相脸色惨白,陡然呵斥起来,把医女和尚宫都吓了一跳。
凤翎怀中的娃娃听了荀朗这一句骂却没有害怕,反而止住哭,瞪大了乌溜溜的小圆眼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那好奇的神情,仿佛在问,你可有本事救活我的娘亲么?
荀朗秀眉微蹙,与娃娃对视了片刻,站起身,对徐婉贞拱手道:“姑姑辛苦。您先去休息吧,我和白姑娘自会照顾好陛下。”
徐婉贞赶忙退了下去,她能在宫闱中存活二十多年,唯一的秘诀就是进退有度,十分识相。
荀朗行至药案边,取玉盅倒了一杯温水,又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将瓶里的药粉,倒入水中以小勺调化。白芍在一旁打量,见他动作熟稔,便知他早有准备,若非天子明断,及时放出消息,引他进来,只怕……
这么想着,不由越发后怕。
“看样子像是……雪参?这是极寒的药,如何能用于产褥……你还加了什么药引?”
荀朗没有回答医女的质疑,端着玉盅,扭回头,对上白芍凌厉的眼神,轻轻道:“抱好少主。”
“今日不过权宜之计,你若敢危害主公,即使有叛军阻挠,我也照样能将你碎……”
荀朗的唇上泛出一丝苦笑:“你们若能寻得其他办法,还会容我进来吗?”
白芍神色一僵,无言以对。
“抱好少主。”荀朗的口气有些不耐烦,“你若不管他,万一伤着了,我可不……”
白芍赶忙上榻,小心掰开了凤翎的手,把皇子揽到自己怀里。
重瞳站回榻边,怀抱婴儿,防备地望着丞相。此刻,她别无选择,只能依照主公的命令,放手一搏。
荀朗将凤翎扶起来,让她枕靠在自己胸前,将玉盅凑到她唇边试图把药灌进去。可是药汤不断从凤翎的唇角流出,根本无法起效。
荀朗起了急,竟在病患耳畔狠声道:“吃下去才好活命。你难道要丢下皇子?他不是比你的性命还要紧吗?”
“没有用的,昏迷的时候,除了施针,什么药都用不了,我已试过,只有等她清醒才……”
白芍的话未说完,就见荀朗将那玉盅里残留的药汁吞进了自己口中。
“你?!”
荀朗没有理会重瞳的惊诧,掰过凤翎的下颚,一低头,将口中的药渡到了她嘴里。他捏着她枯黄的面颊,用笨拙的唇舌撬开她紧闭的双唇。
狼狈地努力了许久,终于让天子咽下了一口药汤。
喂药完成,他抬起头,对那沾满药汁的唇瓣凝视了片刻,忽又重新吻了下去。这一回,不是为了疗救,而出于私欲。
他才不管旁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他们根本不明白,这一回他有多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