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玺三年,自帝俊之乱后,混战了整整百年的东夷大陆,获得了难得的喘息。
景朝早已名存实亡,却在近二十年间忽然回光返照。十六州里竟有九州重归朝廷治下。
挽狂澜于即倒的,是四世三公,又出了五代帝君的甘泉鸿家。这个崛起于小郡甘泉的家族,因抓住乱局,把被诸侯丢弃的女帝重新拱上宝座,因而将四方保皇的名将能臣聚拢到自己麾下,成了景朝实际的当权者。
经数代经营,帝都永宁城终于恢复了宁静。
到底是女帝凤和比她的祖宗们要幸运些,结束了颠沛流离的逃难生活,也算坐在宝座上吃香喝辣了几年。吃饱了闲饭便要胡思乱想,一拍脑袋,猛然就发现了祸乱的根源:永宁,永宁,永无宁日。都怪祖宗留下了这倒霉名字。于是,雷厉风行,大笔一挥改成了长安。
长安,长安,长治久安,这才是景朝朝野需要不断努力的终极理想,特此共勉,诸公努力。
改完了名字,一丢笔,女帝便继续吃酒睡觉去了。她能做的也就是改改招牌,发发牢骚,经营的事儿是轮不到她插手的。万岁无烦忧,万事有太傅。至于底下多少姓鸿的,在打得头破血流,那就与她无关了。
反正姓鸿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可姓凤的离不了姓鸿的,这是万代一脉的羲和女帝家,万代一脉的家训。
这一代的太傅鸿昭,以凌厉手段夺权后,立刻推行屯田兴商的国策,渐渐把贫瘠的国本养肥。萧条的市面又恢复了繁华,百姓有了余钱,勾栏酒肆的生意也就繁忙了。
仪凤楼,是长安城里最豪华的倡馆。无数富家千金,贵族妇人,都为那里头的小郎君痴迷追捧,因而往日总是熙熙攘攘,迎来送往。今夜,却关门谢客了。原来那里头来了个全帝国出了名的傻子金主安王凤翎。
傻子安王,把她在崖州的日常生活搬到了长安,照旧被簇拥在一群男人里头吃吃喝喝。她被请进长安城做客已经三个月了,可那同母异父的女帝陛下既不见她也不赶她,生生撂在销金窟里再不搭理。本来,凤翎也是极乐意醉死的,可长安的郎君和美酒到底太贵了。倡馆有概不赊账的混帐规矩,女帝虽阔却不肯负担这三月来的花销,这实在是一件更混帐的事。因而,今日她已决定遣人再去天台宫求见,明确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传达她最诚挚的心愿:
要么给钱,要么放人,本王府里的小郎君还等着呢,那可是不要我花钱的。
没等求见的人回来,安王就又被郎君们灌醉了。口涎横流地躺美人榻上,唤了几声“倒酒”,睡了过去。
郎君们银钱到了手,便都不愿理“挺尸”的安王,收起千娇百媚的职业笑容,一哄而散,独留下两个辈分低的看着。
“起开,”年幼的郎君厌恶地弹开凤翎犹搭在在自己身上的手,蹙眉下了榻,”瞧这模样虽好,却果然是个失心疯。”
“失心疯才好,要不能给那么多钱吗?”年长的嬉笑着招呼他过去吃茶。
“这倒是,前几日没来前,那头牌还吹嘘要如何花功夫。谁知竟真是个这样的货。”
“可不,”年长的凑近了些,露出猥琐的笑,“你说她竟连人事都不懂。她府里的郎君们都是怎么调教的,还是都嫌她傻,也不肯用功夫了,全忙着织绿帽子去了。”
“很对,很对,反正这傻子也不明白。”二人俱是一阵窃笑。
“我还听说那府里养的郎君虽多,却老少高矮,奇丑无比什么模样的都有。果然是傻子的眼光。”
“你还不知道吧?那些大都是她那个死鬼姐姐留下的。唉,先帝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跟西狄的奴仆生下这么一对活宝。大的放荡,小的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