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大汉年纪已大,又只宠爱忽兰也遂两位皇后,更不会有时间来看我。幸好这样,我不会有孩子。我宁可我的孩子没有出生的机会,也不要生在帝王家,像我一样一生不得自由。”
车马辚辚中,完颜端的话还回响在耳边,华筝突然说,“你是不是本来想救她的。”说罢又低头道,“我好喜欢她,这么温柔漂亮的妹子要当我后妈,真难接受。”
杨康慢慢说,“这个时代,女子皆苦命。若在贫寒家,卖作歌女做人小妾,生死尚不由自己,有几个命势极好的,才能生而遂意,死得其所?”
华筝固执地说道,“如果想的话,也不见得多难。”杨康摇了摇头,“你听见她说的了。”
完颜端请命来此,早已经做了决断,哪里还容得下他再生事端。金国尚在时,她父亲以皇帝之尊被部将胡沙虎叛变杀死,哪里还有亲族依靠。人这一生颠沛流离,都是洪水中随波逐流的树枝,也许到哪里扎下根,也许就撞到哪里冲的粉碎。
华筝反驳道,“她还说当了公主就要认了和亲的命呢,这你也听?”
“听不听也都是事实啊,除了你有剧情的例外,你几个姐姐,还有那些庶出的妹妹,哪个不是联姻去了?”
华筝掰着手指开始算,“我大姐姐嫁得早,还在蒙古,二姐姐统治着西伯利亚的卫拉特,三姐姐控制着东西要道汪古部,四姐姐嫁去了畏兀儿,父汗帮着打败了统治他们的西辽契丹人之后,阿勒坦姐姐便是沙漠和绿洲的领主,不然,这些葡萄酒都是哪里来的?大汗的女儿嫁去哪里,就要统治哪里的土地,你说她们这样,算命好还是不好?”
“只要求平安顺遂,权势富贵的话,当然是命极好的。但是如果想要恩爱夫妻生活,就难了,你没看见你的姐夫都在给成吉思汗的当亲卫么,连郭靖这个预备役都上了。”
华筝歪头,想起郭靖也笑了,“这次他出征也是在亲卫队了,要等到立功了才能真正带兵吧?话说,我一直觉得郭靖做驸马太不合常理,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杨康自然也明白:南方的宋廷。
成吉思汗向来宣称自己善待忠诚的盟友,作为能统一大半个欧亚大陆的霸主,他决不是一个只知厮杀的野蛮人。他订立了极其明确的策略:盟友会得到善待,保存全部的语言文化传统,比如汪古部和卫拉特;顽抗或挑衅的予以打击,直到将政权覆灭,比如金朝女真和花剌子模;降而又起反复无常的,彻底消灭直至片瓦不留,比如彻底消散在历史风沙中的党项西夏。
铁血与宽厚并行的政策下,很多地方的原住民为了推翻领主,选择和蒙古结盟,比如拒绝金朝统治的汪古部,拒绝西辽契丹人统治的畏兀儿部。对于这些忠诚的盟友,成吉思汗没有直接派蒙古官员去统治,而是采用间接的手段控制,也就是和亲。
目前的形势来看,二女儿在西伯利亚将森林湖泊作为后方的资源宝库,三女儿的国家是去往中原西夏的门户,穿越了戈壁后疲惫的人马,需要这样一个补给休息的安全之所,四女儿继续向西,在沙漠绿洲中扎下了一个坚固的前哨。
成吉思汗的几个嫡女,身份尊贵,在额诃伦夫人和孛儿帖皇后的教养下,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女王,为何独独对小女儿的婚事,这般随性自由,顺从心愿嫁给异族的穷小子郭靖?
杨康原本以为这是原著的bug。
然而仔细想来,成吉思汗麾下已经有诸多汉人将领在为其效力,尤其是金国战败迁都之后,很多原本在金国的汉人遗民,都投入他的阵营中。蒙古人自然不会同曾向他们发号施令的金国同盟,终有一天必须要将所有的屈辱奉还,而宋朝恰恰如今是他们一共攻打金朝的盟国。
这样一个盟国,如果最后证明了不需要消灭,也无法攻打下来作为儿子的封地,是否也会像高丽一样作为女婿之国?至于郭靖一家,父亲是被朝廷斩首示众的犯人,母亲受到宋朝官兵的追捕,逃亡到蒙古后被收留,按常理来讲,他们都是朝廷的反叛。
只可惜,在郭靖的抉择上,成吉思汗还是看错了。他见过太多部落里不得志的少数派,向他求援,请求结盟,便也如此去推想南宋。他肯定听说过岳王爷被十二道金牌召回处死的故事,只是忽略了其中的含义,对很多忠臣来说,死在昏君奸臣手中,反而是一种视死如归的荣耀。
这也难怪,不经过长久的耳濡目染,大部分外族都对儒家的忠义文化感到难以理解。即便皇帝荒淫无道也是英明天子,除非被乒到民不聊生,才会有人反叛,即便是郭靖母子被朝廷爪牙挟持流落塞外,丈夫的首级被旗杆悬挂在闹市示众,他们也始终认为害他的是肆无忌惮的部分奸贼,不会对朝廷起一点怨愤之心。
杨康喃喃自语道,“原来不是造成的bug。”
华筝反问道,“你明白了?”她低低叹了一声,带着难以掩饰的颤音,“我现在才明白,响范围之外,一切的历史都还是历史。我现在才知道我全都想错了,为什么我要认定这是武侠,为什么我认定自己一定要武功盖世,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紧紧盯着剧情的发展?”
“我早该知道,这世界要远远比四本纸书来的丰富!这故事的走向,本来就只有我自己才说了算!是宫斗还是武侠,是争霸还是言情,全都在自己一念之差!”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心有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