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吗?你我常在这园子里疯跑,那时候花多美,月多圆,我们是多么天真!长大了才知道,这园子就是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巨兽,要把我们的生命整个吞噬。”
“你可还记得,那时候我们俩并坐在窗前数星星,你问我将来想嫁什么样的夫婿,我说我心里只装着一个人;我又问你,你想嫁什么样的郎君,你说只求她真心怜惜你即可。妹妹,你说我们多傻,我们的命运哪有一星半点由着自己?我们憧憬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未来,现实却把我们摔得粉身碎骨。”
“妹妹,你去了,留下一个心死的我在这世间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你可知,心死比真的死去更痛苦。我无日不盼望着死,只是放不下一双孩儿。女人的命为何如此的苦,就连去留都不能自主。我怕我再活下去,会变得只有恨。恨他,恨父亲,恨所有的人。妹妹,我若变成那样,死后就要下阿鼻地狱,就是死了也不能与你相见了。”
她坐在井旁一边烧着纸,一边就这么幽幽地独白。她是真的无处倾吐她的绝望,只能说给一个鬼听。她是在悼琴卿,也是在悼自己。
雨菡听得心好痛,却流不出泪来。与晴柔相比,她的命运算是好得多了。至少,她还能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雨菡轻轻挪动脚步走出黑暗的连廊。那如水的光披洒了她一身,她好像是从久远的哀怨里走来的孤魂。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雨菡轻声念出四句偈语,这冷冰冰的宇宙法则,或许是绝望中最温暖的指引、最幽微的希望。
晴柔愕然地看着她,用颤抖的声音问:“你是谁?”
雨菡平静地说:“姐姐莫怕,我是人,不是鬼。我叫蒋雨菡。我就是那个代替琴卿远嫁延州的人。”
晴柔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听得她幽幽地说:“你好美。”赞叹中带着一丝不甘。
雨菡淡淡一笑:“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话。”
王数理也跟了出来,雨菡主动介绍说:“这是我的师兄,他是跟我一块来的带着屋子闯异界。”
王数理向着晴柔点头致意,晴柔也缓缓地回了一礼。
雨菡轻声问:“今天下午我和师兄在锦纶楼里巧遇了漪荷姑娘,便冒昧跟了过来,希望晴柔姐姐不要见怪。”
晴柔问:“你既嫁去了延州,为何又在此?”
雨菡苦笑道:“几个月前,将军得知我是冒名顶替的,把我赶了出来。如今我们正要回江南去,碰巧路经汴梁而已。”
晴柔凝视着她久久不说话,雨菡轻声问:“我与琴卿神交已久,可否允许我也为她尽一份心吊唁一番?”
晴柔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请吧。”
雨菡蹲下来,从漪荷手中接过纸钱,在那堆火里化了,又双手合十默念了一遍《心经》。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琴卿,愿你放下,早登极乐。
晴柔细细端详着雨菡的脸,幽幽问道:“他……他待你如何?”
雨菡心里一痛,强忍着泪水,点点头说:“他对我很好。”
晴柔凄婉一笑,没有说话。雨菡知道她的心思,幽幽地说:“我觉得很对不起琴卿。我代替她去领受了本来不属于我的幸福,如今我也受到了惩罚。只是我没想到,琴卿竟然真的香消玉殒了……”
晴柔决然道:“这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父亲太狠心,造化太弄人。”
雨菡叹道:“是造化弄人。将军是万里挑一的好丈夫,如果琴卿能嫁给他,一定也是一对神仙美眷。”
晴柔诧异地问:“他把你赶出来,你一点也不怨恨他?”
雨菡说:“起初也是怨的,但渐渐的,也分不清是怨还是想了。他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光耀门楣,给死去的父亲争口气,这就是他的人生。我不能责怪他,否定他的价值观,就是否定他活着的意义。
“可是我们相处了那么久,我也是付出了真心的,到了最后他竟然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我一样,弃我如敝履。我要恨,只恨人心为何如此硬、如此善变!难道因为我的身份卑微,所以我的心也不值得珍惜吗?”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向一个初次相见的人说出了自己的埋藏得最深的心里话。
晴柔问:“你可曾跟他说实话?告诉他你真正的身份?”
雨菡摇摇头,她也想告诉他真相,可是他却没有给她时间。
晴柔道:“你应该告诉他的,或许他要的只是一句实话。”
雨菡苦笑,事实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她无力地辩白道:“我不是妓女。”
晴柔笑了笑,说:“我知道。没有青楼女子会像你一样有一颗这么宽大的心。我也相信,时日一久,他也会明白的。”
他会明白我吗?他会见到我的真心吗?雨菡叹道:“即使那样也晚了。人海茫茫,一错身便是永别。”
晴柔也叹了一声,幽幽地说:“我好羡慕你。”
雨菡想起她刚才那番衷肠,心中满是歉疚:“晴柔姐姐,翊平他……他心中对你也未必没有遗憾吧。”
晴柔摇摇头,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羡慕你活得如此洒脱率性,说不留就不留,我若是有你一半的勇敢……”
雨菡说:“晴柔姐姐,我是差点死过好几回了伊人来自大唐。一个女子在这个时代是无法独活的。如果不是遇到我师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