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茂德穿街走巷,她虽然不似以往孱弱,可还是不能凭把子力气吃饭。便从个老婆子手里花些银子买了挑担,扮作个货娘四处探访小丫头的去向。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个草台班子里,看到小丫头哭得稀里哗啦的在练功。旁边还有个老虔婆,拿着竹尺抽打一排几个小鬼。沈茂德读书读了许多年,最恨人粗野蛮横,况且这手段还是使在她的骨血上。
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冲上去抱着孩子就跑。想想自己只有一个,这满院子都是对方的人马,她又不敢动手了。她的形容改变许多,小丫头年纪也还小。丁点大孩子不记事,看见亲娘居然对面不相识。
沈茂德心中酸楚,眼中含泪。僵硬着身子转身要逃离这一切,却听到身后有人道:“站住。”沈茂德大吃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慢反转担子回头迎上那人。那人见着沈茂德的神情吃了一惊,但也只是这么一愣神。片刻又事不关己起来,掂起朵珠花在天光下仔细瞧。沈茂德暗中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人叫住她,是要买她的东西。便慢慢放开了心怀,和那人攀谈。
那人却不如何爱理人,挑了半天,什么也没买走了。又有班子里其他人叽叽喳喳围拢上来,沈茂德一时走不了,便索性坐下来与人买卖。这些人手里没钱,有也只是三瓜两枣,买些个针头线脑之类的小玩意。沈茂德好脾气,并不催促她们,和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从这些人嘴里,才晓得适才那人算是当地有些名头的角色。姓氏无人知道,只有个花名,叫佳儿。原先所在的戏班经营不善垮台后,便出来和别的班子搭伙唱戏。功夫虽好。人却不大合群。
沈茂德当时听了一耳朵,不曾放在心上。转过天又在路上遇见佳儿,午夜时分这人吃多了酒在路边吐得昏昏沉沉,眼看就要倒在地上。沈茂德因这人容貌给人印象深,看了一眼便认出来。沈茂德藏身的山神庙在郊外,附近没有官府宵禁,偶尔看到人行走不稀奇。当时那个季节,山上狼饿得极了,下到神庙附近寻食物也是有的。沈茂德听见那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便没了动静。她有些担心半夜里这人醉倒在路边。叫野兽啃了怎好。
想了想还是起身去把人背到了庙里篝火旁,次日这人捂着脑袋醒了撸主卖得一手好萌。看见身处环境吃了一惊,又看见沈茂德和她的货娘行头。也想起这么一个人来。问明是她把自己担进来的,便要起身作揖行礼。
哪知头疼得厉害,一起身差点跌倒。沈茂德忙去扶住人坐下,又分了些饮水食物给她。她也不推辞,吃完东西想起那日沈茂德面色有异。便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难处,有自己帮得上忙的尽管说。沈茂德闻言一喜,可是又有些犹豫,这人她能相信吗。
佳儿自幼混迹江湖,最惯常的便是察言观色。一见沈茂德的表情,心知其中有故事。说不定是自己惹不起的麻烦便有些后悔多嘴。沈茂德却在这时下定了决心一般,对着佳儿长揖行礼。然后自陈身世,又求佳儿帮忙救回女儿。佳儿听沈茂德说了自己的遭遇。又有了其他心思。
她原先在的玉清班本是此地数一数二的大班子,去年去外乡财主家唱戏,半夜里烧起大火来。财主家损失严重,戏班子也没落到什么好。因是为老太奶奶贺寿请去的,晚间大家都吃了酒。睡得死沉。
结果家伙什几乎烧了个精光,好些人在浓烟里迷失方向。找不见出路。佳儿会水,潜身藏进鱼池子里才囫囵个逃了一条性命。其他人没她这般幸运,有的毁了容貌,有的熏坏了嗓子。玉清班的班主死于非命,幸存的帮众们一下失了主心骨。好人们现在还能和别的班子搭伙,混口饭吃,其余人便只能做些别的谋生了。
佳儿刚从旧日一个朋友的坟头回来,昨日是那个朋友的生辰,她带了酒菜去祭拜。最后却因着些不顺心事,伤心之下自己吃醉了,幸亏遇到沈茂德。不然她孤身一人人事不省的在路边躺着,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
她听说沈茂德也是在那场大火里倒了霉的,便萌生了些许亲近。旧时戏子身份地位不高,便是穷苦人家也不大愿意把孩子送去唱戏。戏班子里补充新鲜血液,往往都是捡来或是拐卖来的孩子,她自己也是如此入的这行。因此便对沈茂德的话信了几分,想到当日这位货娘的神情,看见自家那么小的孩子被弄到这种地方,却束手无策也真是可怜。
她本是插班进来混饭吃的,对那个草台班子也无甚感情,便答应若有机会定要相助一臂之力。不管这人的话是真是假、何时兑现,沈茂德都觉得看到些许希望,起身便要给佳儿行礼。佳儿拦住她道,事情没办成之前,便不要再谢来谢去了。问明日后如何联络,二人就一起回了城中。沈茂德依旧做些小买卖掩饰,佳儿还要回班子里登台。
隔了几日,沈茂德在惯常待的地方卖东西。有个小丫头哭哭啼啼地寻了来,说是佳儿叫她来找沈货娘的。沈茂德情知有事,歇了买卖挑起担子跟着人走。在个荒废院子里见到佳儿,她似乎已经等得有些时候。看到沈茂德来,招手叫人近前,低声道:“明日班子里的人要去本地乡绅家唱戏,那些小丫头们留在宅院里不走,只有一个独眼仆妇看守。”
沈茂德点了点头,正待要说些什么,佳儿又道:“你不用谢我,我还有一事相托。”说着,拉过那个抽噎的小丫头道:“这是我家小妹宝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