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风宫毗邻西十六宫,独立成屋。
宫殿奢华,奴仆成群,比照二品妃制,又胜出贤妃品制,直逼中宫。
郦氏出身不好,最穷时家徒四壁,跟着兄嫂吃了上顿愁下顿,守着铁铺为生,怨恨老天空予风姿,不愿意嫁给布衣白丁,可高高在上的贵人看不见自己,便成日趴在乐伎教馆的墙外,偷习舞蹈,被教馆杂役打骂,好话告饶,又厚着脸皮原路返回,重新换个角落,继续偷看。
兄长罄尽家产贿赂王府长史,把自己塞进王府当舞姬,郦氏已经觉得走了大运。
成妃诞子,更像在做梦。
没料到丈夫还登了九五。
高六郎身边还有哪个女人能有自己这样的造化?
有名分的没宠爱,有宠爱的没命享。
郦氏一个大跨步走到这里,享受和安逸早将往日的忍耐和斗志早被蚕食殆尽,骄横和尖酸的弱点统统凸显出来,一来拼命补偿年少时的憋屈光阴,二来却又容不得卑微下人有任何界越心。
她是舞姬上位,就听不得爬床二字。
醋坛子这话也不是赵宫人在谢福儿耳边乱说。五年来,天子每回来椒风宫,别说宫人引诱帝王,一次貌美多情的宫女多看皇帝一眼,郦氏待皇帝一走,拉了宫女到眼前,拔钗刺目成瞽。
所以,当年趁皇帝酒醉索孕的赵婕妤才被郦氏羞辱。
听说谢福儿只把爬床的苏娃赶出正殿在门外打杂,郦氏更不能想象。
这样的奴婢,当养分沉湖喂荷花都嫌脏,剁掉四肢放瓮里腌着还嫌占地。
郦氏被老天赐的福分蒙昧了心,觉得这好运一直会持续下去,就算有了个谢昭仪,也不过是半路插曲。
宫苑除了节庆典礼,禁喧哗,可椒风宫这边不一样,贤妃特长擅舞,天子跟太后喜好,得了通融允可,时常为两宫编排舞蹈取乐,历来椒风宫都是歌舞升平,成了后宫梨园地。
一进椒风宫,鼓琴飘来。
走在前面的郦贤妃回过头:“本宫先去换身宽敞衣裳,昭仪先在前面坐坐,来啊,圣上赏的凤凰单枞,烹上一壶,给昭仪稍后端上。昭仪你我私下茶聚,可千万别拘束。”说着,腰肢轻摆,如柳扶风,带着萧充媛,窈窕入内。
等了半天,迟迟没人搬座,没人引进室内,更不提端茶送水。
换个衣服,半个时辰都没动静。
谢福儿和赵宫人以及另两名随行宫人,被晾在天井,像是摊开的肉条儿。
三两宫娥偶尔路过,只当这一行人是空气,别说停下来行礼,问都不问候一声。
赵宫人看出来了,压低声音:“走了是不知礼,不走傻杵着成了笑话,这是给下马威呢!呸。瞧她放下架子,主动邀请,还以为收了性子。”
来椒风宫也就是来交个作业,换个衣服总不能真换到太阳下山,又不是脱皮的蛇精,谢福儿不急,把赵氏的手一拉。
旁边一名椒风宫宫娥这才上前拦住:“昭仪这是去哪儿?”
“贤妃讲了,要本宫别拘束,本宫边逛边等。”
宫娥无话好驳,眼睁睁瞧着几人绕过前庭,转向后殿。
一命二运三风水,郦氏先天命不好,后天运来改,等成名后,修缮椒风宫的苑囿土木,甚至暗中动了些格局,一砖一瓦都是精心布置,除了满足物质,也是迷信宫外术士进言,铺排风水阵,巩固宠爱,一片林苑布置得尽善尽美,有着连皇宫公共花园上林苑都没有的风味。
谢福儿走到深处,前面传来声音,奶气未脱:
“要那个,就要那个。”
听起来像在下命令,语气却微弱,连大点儿声都不敢。
四五岁大的小女童没有同龄人高,石榴红袄裙,小脸白似玉,嚅着唇,指一株辛夷树,眼巴巴望着身边保姆。
一朵紫色玉兰花在早春独开,探出枝头。
冬天萧条景色刚过,小孩子在宫室内关久了,乍一看花儿草的,禁不起诱惑。
树不算高,垫着树下石头,成年人举手就能摘下,可白嫩丰满的皇女乳母吃多肥膏腻脂,穿多了衣服,倚在树边正跟宫娥侃天,懒得动,这会儿听了,置若罔闻。
小孩还在扯保姆的衣裳角,晃了又摇:“你替我摘摘。”
保姆佯作擦眼角,语气却净是不耐和敷衍:“庭中一花一木都是殿下母妃眼眶里的珠子,不好乱动。到时贤妃不会罚殿下,只会打死奴婢。殿下是不是又要克死个身边人才算满意。”掉了个面,跟身边宫娥继续说话。
女童幼小年纪,已经听得懂什么叫克死,久久不动,见保姆再不理自己,也再不紧逼,原地晃了两圈。
谢福儿见她孤零零地蹲在地上,沉默不语,偶尔摸摸地上刚露地皮的草儿,才显出童真笑靥,要不是一身华衣锦服,简直就跟街头小乞丐差不多。
玩了会儿,小孩围脖歪了,露出颈子,春寒料峭,凉风呼呼往里吃,那保姆也没及时过来整理。
赵宫人小声嘀咕:“养娘就是养娘。这些都是贤妃的人,哪会不知道主人心意,个个跟红顶白,对着皇女也就这副不冷不淡的样儿,懒得抽筋,多一点儿的事都不愿做。”
“也不怕皇上说?”
赵宫人摇头:“能说什么?没打没吼没虐,该做的都做了。圣上是天子,又是个大男人,照料女儿,大事尚可,细节上哪好婆妈。不给贤妃,总得给别人养,谁又能好过贤妃?天下的后娘都差不多,比冷毒能比一比,比慈爱?呵呵。圣上将赵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