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皇帝与昭仪近一年相处以来最和谐的时光,——在胥不骄眼中是这样认为的。
以前的昭仪动不动捻龙须,这类性子宫里少有,皇帝当块宝,就算发脾气,眼神里也是写着哈哈哈哈,可在宫人们看来,多少还是有些胆颤心惊的。
现在搞反了,昭仪贤淑温柔一如其他妃嫔了,宫人们大大松了口气,皇帝却像是腋窝底下孵了一窝虫子,处处不自在。
今日送夜宵,明天送寒服,后天牵着安庆公主的小手过来给皇帝念三字经听。
大后天居然还跑来亲自给皇帝松了松骨,说是找服侍过老太妃的老宫人学的,加上后天自己研究过,还起了个名字,好像叫什么马杀鸡还是鸡杀驴来着。
不止吃过一次亏的皇帝对于她的手法本来有些怀疑,但昭仪说指头都练得抽筋了,尤其那只伤愈没两月的左手,可吃了不少亏,心疼得皇帝主动递上膀子由她捣鼓。
皇帝办公时,这昭仪也再不扯折子抢奏章,乖巧巧地站在旁边,直挺地像根小白杨似的,连赐座都不要,皇帝眼皮子一动,立刻上前问。
“你说说,昭仪这样子合理吗?”皇帝某日政余后,掷了朱笔,直言不讳。
对于天子身边的大内侍来讲,及时疏导皇帝的情绪管道,担任心理咨询师也是日常任务。
胥不骄拢袖忙应:“怎么不合理?”
“以前跟朕打打闹闹,朕觉得挺好,女人嘛,愿意闹才是把这男人当自家男人,这样谨小慎微的,朕反而心里不舒坦。”皇帝揉揉鼻梁,发愁。
您这不是不舒坦,是犯贱,胥不骄笑眯眯拢袖子:“您这不是不舒坦,是不习惯皇上。”
皇帝疑惑:“朕这是不习惯?”
“回皇上,谁能一辈子不长进呢,女孩家的,有的性子早熟,有的迟些,昭仪这年岁也不算小了,从前是被娘家惯着,又被皇上宠着,如今经了一劫,才算是开始变性子啊。”胥不骄继续笑眯眯。
皇帝想想,原来正在变性,那就难怪。
谢福儿每次也没忘记将皇帝的玉符系在腰带子上晃啊荡的,唯恐他瞧不见。
温柔乡叫人麻痹大意,皇帝终于是软了口,礼成后送其返家伺母。
贵妃比美人和昭仪大不知多少个位份,又是个开荒先例,可这次晋位反倒成了最轻松的一回。
全因为少了陈太后和蒋皇后的参一脚。
近些日子,又传信来,太子江南事发,被皇帝派出的京兵夜晚领往扬州官衙夜审。
这一夜审,白的也得审成黑的,别说本就一身儿黑咕隆咚。
太子宾客和近臣左右一协商,这不行,皇帝明显就是来找歪了,干脆提前强闯官衙,将储君救出,突城而去。
扬州城门外早有两王家臣守候,抵挡住江南官兵,顶了会儿,储君跨着一匹汗血千里宝马,在近卫保护下,早就跑得千山鸟飞绝。
据说,有人看见是朝着北边跑了。
别的地不跑,偏偏朝正北,更加坐实了与匈奴有勾结的传言。
这是惊天大变,邸报和折子双双递到京城时,陈太后的心拔凉,连赵王都懒得盯了,哪还管得了谢福儿晋妃还是为后,成日躲佛堂里抹老泪,愧疚念叨自己误了正统,对不住长子,对不住先帝,念到最后带着马氏一人,从太后宫搬进了佛堂。
皇帝跟太子撕破脸皮,无非宣告你不仁我不义,天下再不归还原宗也不是朕的错了,这对于蒋氏来说,更加晴天霹雳,再不需要一个先帝遗孀来保证臣心了,成日缩在图华宫,困如惊兽,还奢求什么天子的怜爱和独宠,保住后位就算了不起。
另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晋位由头,就是谢昭仪的救驾有功。
谁要反对,就是在说皇帝的性命不值钱。
封妃大典一过,宫人备好车辇倚仗,送了谢福儿回府省亲,侍母月底待产再归。
皇帝心里计算过,谢敬乔的老婆,因女儿晋贵妃也容加了一品郑国夫人的谢夫人生产就是这个月之内。
掐指一算,也不过是十来天的日子。
*
太傅府那边扫阶清道以待,比起上回,更加慎重。
上次迎的是美人,这回是贵妃。
倒是谢福儿请过上,既然主要目的是侍母待产,就一切轻装从简。
这次带的人反倒不多,陪同留宿太傅府的只有赵宫人和贤志达,另有几名羽林和内侍在太傅府家门口守着,以防宫中有什么临时传唤。
万响鞭炮将女儿迎回家门,谢太傅笑开了花,可还没笑多久,笑不出来了。
谢夫人撅着山似的肚子从贵妃闺卧出来时,哭哭啼啼地骂:“再也不回去了!那是个什么鬼家伙,竟拿我家女儿去抵刺客!”
谢太傅会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家夫人在骂谁,吓得老命都要去半条,幸亏厅里只有个贴心家人,连忙打发下去,一把捂住夫人的嘴:“夫人哎,这都要生了,还不能温温性子么。”
谢夫人一口咬住丈夫手掌,用肚子猛撞丈夫。
谢太傅疼得一缩。
谢夫人用肚子猛撞丈夫:“当美人时那次回来,女儿满身是伤,都不知受过什么虐,我忍着没问,也没说,一回宫被人害得差点没了手,多了个嗜睡的鬼毛病,这次更气人,能回娘家居然还是捡了一条命!我当这贵妃怎么封得大气儿不喘呢!像这样过下去,还能有几次好运?迟早躲不过!福宝进宫前我就说了,她那性子不适合去那种地方,不适合不适合,你这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