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小站周围,别的不多,唯独芦苇,一眼望不到尽头,密密匝匝,又高又大。
芦苇是编席子的上好材料,最常见的是炕席,也可以用来晒粮食、枣子,还能制作粮囤,存储粮食,即便是在后世,还能看到用苇席围起来的粮囤,一个足有两万吨。
小站的芦苇杆高笔直,骨节小,皮薄色白,质地坚韧,编出来的席子颇受欢迎。
每到落雪的时分,家家户户都会编织苇席,等到年根拿到城里去卖,换一点银子回来,贴补家用。
田里收的粮食,要交税,交租,剩下来的还不一定够填饱肚子的,家家户户都见不到银子,唯独年关的时候,卖一点苇席,才有钱过年。
头几年天津人越来越多,家家户户都用席子,卖的价钱也高,这几年做苇席的人多了,也卖不上太高的价钱。
不过百十张席子,至少能换个三五两银子,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开春的时候,买种子和农具了。
故此家家户户十分重视,每逢这时候,只要手脚能动弹,都要加入编苇席的大军,就算孩子也不能例外。
里长听说唐毅要办学堂,为难就是这里,时候不对,眼看着要编席子,谁舍得把孩子送来读书,不挣钱还要花钱,这不是亏本买卖吗。
凭着面子,里长劝来了十几个孩子,等到家家户户开始编苇席,就都叫了回去,在家里头干活了。
唐毅从外面走了一圈,把事情打听清楚了,他回到家中,只见琉莹正站在学堂的门口,生闷气呢!
“我就没见过那么轴的孩子,愣是不让我处置伤口,说什么伤好了,就不能上学了。也不知道家里头是怎么想的,放着六首魁元的徒弟不当,非要编苇席,都说丢了西瓜捡芝麻,我看是丢了狗头金,捡了驴粪球!”
“呵呵呵。”唐毅笑着从琉莹手里接过了小药箱。
“唉,别怪他们,说到底啊,还是穷闹得,不让读书算什么,比这狠心的父母多得是。”
琉莹猛地想起了自己,是啊,不能读书算什么,把孩子卖到青楼,也大有人在。到了京城之后,她还听说有的人家把七八岁的孩子给割了一刀,送到宫外,等着招收太监了,好能混到宫里。
那可是亲生骨肉啊,是爹妈无情吗?
也是,也不是。
留在身边都活不下去了,还不如另寻一个出路,填饱肚子要紧。
想到了这里,琉莹反而脸上微红。
“把药箱给我吧,我去给小猴子处理伤口。”
“别忙。”唐毅笑着走了进来,屋子里只剩下四个孩子,平安,平凡,猴子,还有那个小胖子。
猴子见老师进来,连忙站起身,低着头不说话。
“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
平安先跑了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老爹,抓着衣服,不停摇晃,“爹,帮帮猴子吧,爹啊!”
“就会卖萌,这招啊,不管用了。”唐毅把脸色沉了下来,“猴子,先生去村子里看了一圈,的确家家户户都在编苇席,你的好些同学也在帮着家里面忙活。你热心读书当然是好事,可身为家里的一份子,上有爷爷奶奶,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你要是不干活,他们怎么办?”
“我!”
猴子低着头,用力抓着衣襟,半晌,抬起头,怯生生道:“先生,俺日后有出息了,俺再报答他们,不成吗?”
唐毅笑着摇摇头,蹲下了身体,笑着说道:“这倒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很多家里头,只能供得起一个孩子读书,其他天分差的,就只能种地挣钱。可是你想过没有,光凭着小时候的一点表现,就决定了一辈子的命运,对你的兄弟们公平吗?”
猴子似懂非懂,只是抓着衣角的手更用力了。
琉莹看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苦恼纠结,心疼起来。
“师父,他才多大啊,能听得懂吗?您要是不愿意管,我管还不成吗!”
“非也非也!”唐毅笑道:“你能管一个,能管得了一千个,一万个吗?说到底,还是要把这个穷病给治了!”
唐毅拉着猴子和平安,到了外面,用手指了指远处的芦苇荡。
“你们信不信,小小的苇席也有大学问,要是学好了,保证能让你们家的弟兄,还有整个村子的孩子,都能进学堂读书。”
“先生,真的能做到吗?”猴子惊讶地问道。
“当然没问题,不过前提是你要先把手上的伤处理了,过一会儿编席子,还要你出力呢!”
“嗯!”
猴子兴奋点头,迫不及待去找琉莹处理伤口。
唐毅呢,他找出了镰刀,直接杀向了芦苇荡。
秋天水枯了,割芦苇十分容易,唐毅把笨儿牵来,割好了一大捆,就系在绳索上,让笨儿拖着回家,等到笨儿回来,另一捆就弄好,简便极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唐家就被芦苇堆满了。
趁着晚上的功夫,唐毅找到了里长,老头挺不好意思的。他觉得唐毅肯教孩子们读书,是天大的恩德,那些人不知道珍稀,是辜负了唐先生的美意。
“都是一帮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俺家两个小子,大的十五了,小的也十三,要是唐先生不嫌弃他们岁数大,回头就去您那念书吧!”
“从明天开始,学堂不教书了,改教实践课,要是舍得,不妨让两个孩子过来,我那块教编苇席。”
“啊!”
里长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心说老汉编了大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