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缓缓驶入车站,停在月台旁,大量穿着特制裲裆〔识别用〕的小贩,如同见着腐肉的苍蝇,向一节节车厢涌来,他们手提着装满食物的簸箕、箩筐,举向车窗,向车内乘客兜售。
饥肠辘辘的乘客们,纷纷从车窗探出头,和小贩讨价还价,然后花上几文钱购买食品,一个个交易就这么通过车窗完成。
有到站下车的乘客,拎着行李经过车厢中间过道往车门走,月台上有要上车的乘客拎着大包小包,候在各车厢门口等候上车。
列车员们守在各个车厢门口,极力维持着“先下后上”的秩序。
无论是车上还是月台都十分热闹,人声鼎沸,宛若集市,这让坐在专车车厢里的李守素觉得有些烦躁。
看着车窗外叫卖的小贩,他真想把窗帘拉上,但是同车的几个官员却饶有趣味的买小食,他只能视若无睹。
现在是中午,南下的列车停靠真定站,虽然车上有餐车提供热腾腾的饭菜,但车站小贩贩卖的食物更加丰富、可口,所以有乘车经验的人们,都会在列车靠站时,购买车站小贩兜售的食物。
车站所处地区不同,小贩贩卖的食物也各有不同,可以说充满了地区特色,从幽州蓟城一路南下到黄河岸边,沿线各站点的特色小食,可以让饕餮们吃得大呼过瘾。
见着同僚买了熏鸡,李守素赶紧让随从拿出从餐车哪里刚买来的午餐。
那官员见李守素早已备好午餐,笑道:“真定车站的熏鸡可是一绝,过站不吃一口,那真是可惜呀。”
另一人立刻插话:“这话说的,李郎中是赵郡子弟,如何不知道熏鸡的味道?”
赵郡子弟,姓李,勾勒出李守素的出身,大家瞬间想起来这位的郡望,觉得当着士族子弟的面手撕熏鸡吃实在太无礼,赶紧转到隔壁去。
李守素慢慢吃着午餐,喝着侍者沏好的茶,闻着隔壁传来熏鸡的香味,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叹息。
熏鸡当然好吃,然而作为赵郡李氏子弟,不可以失仪,更不可以当众用手去撕鸡肉、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油腻。
李守素作为礼部官员,和同僚到幽州公干,现在结束公干返回洛阳,于是在蓟城乘坐火车南下,经真定、邺城去黄河北岸的河阳。
按差旅制度,他们可以在列车的专车车厢就坐,不需要和平民挤在一起。
专车车厢仅供外出公干的官员乘坐,装潢介于二等车厢和三等车厢之间,有卧铺,又有多个厕所,舒适度还是不错的。
李守素不是第一次坐火车,但每次坐火车都让他觉得不自在,因为车厢里座位的设置是对坐的高脚长椅,乘客坐上去是垂足而坐,又和对座的人面对面,这实际上很失礼。
作为高门望族子弟,李守素觉得火车车厢的设计是乱来,根本就没考虑到礼制,乘客对坐,大家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好。
还有,每当列车靠站,乘客通过车窗和站台上的市侩小贩讨价还价买东西,这简直是...
窗外响起刺耳的哨声,打断了李守素的思绪,只见站台上的站务员拿着电喇叭,大声喊起来:“火车要开了,要开了,该上车快的上车,该下车的快下车!!”
不一会,火车头拉响汽笛,借随后车厢慢慢移动,站台及上面的人们开始向后“退”。
列车缓缓驶离真定车站,而李守素觉得胸口发闷,喘气困难: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笼中羊,被车辆拉着离开养殖场,前往屠宰场。
每次乘火车,当火车离开车站时,李守素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他觉得车厢里太压抑了,如同牢笼困着自己,让自己不得自由。
坐在专车车厢,他被迫和身份不一的官吏交谈,又不好把自己关在卧铺包厢里不出来,这种被迫交谈的感觉很不好,不得安生。
不像坐马车、牛车出行那样,有自己一方安静的空间。
火车的行驶速度很快,坐在车上总感觉下一秒就会出事:列车失控、脱轨,车上乘客无一幸免。
这可能性让他总觉得心中不安,却无法改变什么,就像羊圈里无助的绵羊,看着屠夫拎着刀,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若是以前乘坐马车、牛车出行,随时可以停下来,但火车可不行。
这种新式交通工具,和火轮船一样,改变着李守素认知中的世界,他记忆中的世界不是这样的,但是,现在已经明显改变了。
新的交通工具,日行千里,完全改变了人们的旅行方式,让乘客们的贵贱之分模糊,也让旅行的乐趣消失得无影无踪。
火车车厢以票价而不是门第划分乘客等级,一如邮政包裹按照目的地〔邮资〕而不是内部物品贵重程度来装车那样。
所以,有时候李守素会觉得乘客们更像是包裹,被火车、火轮船运输到下一个“驿站”投放。
火车按时发车〔相对〕,按时到站停靠〔相对〕,停靠限定时间,时间一到就走,乘车的旅客,无论贵贱,都得把握好时间,火车不会因为某个乘客身份了得而特别停留。
因为一列火车延误,就很容易导致整条铁路上的列车全部延误,造成的损失,谁也担当不起。
李守素想着火车旅行的种种不合理,却知道这只是无聊的抱怨,日行千里的火车,朝廷离不开,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离不开。
他看向车窗外,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举目望去都是秋收后的田野,李守素这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