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雾散,月朗星稀,方才那擎天撼地的盛世喧嚣到底已消散于广阔无垠的夜幕之中。
自抱素书屋负手而出的贺钊身材高颀,面容清俊,成年累月的操枪习武使其周身散发出一种异于常人的英武之气。夜深露重,贺钊在迈下石台望见贤玥一众后亦是眉目怔然,复而惊觉失礼,忙忙上前几步抱拳行礼。
“微臣给俪贤妃娘娘请安。”
贤玥亦不想此刻竟会在这里遇上他,面上一时到底难掩讶色,继而红唇轻启,美眸流萤,情态自是百般难描的温香婉妁。
“贺将军,好久不见。”
抱素书屋对面便是平坦如镜的协心湖,夜里无风,湖畔上的杏纱天灯烛光盈盈,靠在岸旁的乌木小舟亦是纹丝不动。贤玥唇畔微扬,继而回身望向悦岚,悦岚即刻会意,上前便将玄鸟宫灯双手呈予贤玥,并抬手示意身后随行宫人候留原地。
眼见贤玥径自执灯前行,贺钊轻咳一声,继而略显窘蹙地回身跟上了她的步伐。
“娘娘,这怕是不妥……”
“无妨,陪我走走吧。”许是今日坐久了,这会儿贤玥倒是来了些精神,她饶有兴致地执着八角宫灯,垂首打量着不远处湖中草木楼阁那宛若画卷般的精巧倒影,“今日倒是巧,竟会在此处遇上你!”
“是。”贺钊默默跟于贤玥身后,虽仍是番气宇轩昂的模样,可声音却沉下了几分,“上次的事,恕微臣来迟,让娘娘受惊了……”
“幸得将军及时出手相救,如今我才方得安然无恙。”贤玥脑海中吴寰凄零的面色一晃而过,她稍而顿了顿,复而回眸朝贺钊微微笑道,“想来我还未曾好好谢过将军你呢……”
贺钊似乎已许久未曾贤玥这般纯粹的模样,记忆中的她自入宫来,总是姿容华贵,仪态端庄,梳着精致典雅的云鬓,穿着眼前富丽华贵的霓裳,言行词令亦是百般稳重、绝无差池。
“娘娘客气了,”贺钊神色稍带羞惭,“今日娘娘诞辰,微臣来去匆匆,亦未给娘娘备上一份薄礼,还望娘娘海涵……”
“将军救我一命,如何不算是最好的礼物?”
“保护陛下与娘娘的周全,自是微臣的职责。”
隐于金丝袖摆下的柔荑悄然攒紧了掌中的芙蓉绣帕。
宫灯莹莹的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贤玥一时并未应答,而是徐徐向前一直走着。过了良久,似已走过了双桥一亭,她才轻逸出声道,“将军,近来过得还好吗?”
“臣无碍,陛下亦一切安好。”
融融月色卧在那一泓碧水中,娟娟宛如静女。
望着此刻身旁美若画卷般的窈窕淑丽的倩影,贺钊惯然紧握剑柄的宽掌不觉一松,心内竟不可自抑地微微发紧。正当他欲转头之际,却忽而发现贤玥光华明艳的裙摆上不知何时沾上一枚枯叶。
贺钊素来行事端然沉稳,可此刻却鬼使神差般停下步伐,躬下身去便欲伸手拈花。贤玥不闻其脚步声,回眸方才发觉有异,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果见其裙下摆附着了一片稍损雅望的褐色枯叶。她淡然一笑,未曾多想便弯下腰去,却不想恰好对上了贺钊那闪过一丝慌乱的眸子。
电光火石间,素来沉静的目色忽而多了几分星辰般柔和的光华,一时竟犹如玉泉倒映明月。
而贺钊心中却是猛然一滞,刹那间竟忘了自己俯身下来到底为哪般。他自小随于寂泽修在宫内长大,寒寂城中环肥燕瘦的各式莺燕亦可谓是看了个遍。他素来亦如宫内众人般觉着贤玥气度超脱、容颜绝世,可那份恍若置于红尘之外的惊世之美,先前并不至于让他神思所牵……
正当贺钊略感窘迫之际,不远处忽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步伐。二人遂之正色抬首,却见原是刘真从望亭廊桥的另一端气喘吁吁地跑来。
“娘娘不好了,舞旋宫那头出事了。”
“慢慢说,怎么回事?”
听闻事出舞旋宫,贤玥不禁眉梢一挑,神色似有些许不屑之意。
刘真正欲开口,却又转头望了一眼贺钊,面上顿时难掩扭捏之色。贺钊自然发觉,遂之面色如常地转身退后三尺之远,于是刘真这才壮起胆来凑近贤玥低语声道,“娘娘,是福嫔宫里头的一个宫女和侍卫在御医局宮墙边的库房中暗通款曲,恰巧被贵太妃殿里去御医局取药的素锦姑娘发现了……”
“那现在状况如何?”
贤玥眉心微蹙,她原以为不过是舞旋宫中那几个宫女出身的嫔妃一如往日般勾心斗角起了争执,不想竟有泼天大胆之人在宫中偷行苟且之事。
“人都已押到舞旋宫了,贵太妃亦往那头赶去了。”刘真偷偷地打量了一眼不远处贺钊端然的神色,继而转头望回贤玥,“素锦姑娘方才唤人来请陛下与娘娘,说事出忽然,贵太妃望您二人能前去一共裁决。”
贤玥暗叹机缘巧合,不论愿与不愿,今日终究还是要遇上寂泽修。
去年今时,寂泽修还未临大位,二人之间亦无间隙、似漆如胶。为了庆贺自己的生辰,他竟难能地留出空来,带她乔装出行去青池山中游历几日。彼时秋意已浓,可青池山中的参天古木犹然生机勃勃,无数参差不一的雄伟庙宇在山间精致错落。在山顶云雾缭绕的仙人台中,他们更是一览了百年帝国的壮阔河山。虽时过境迁,可这些情景在她脑海之中犹然历历在目。
可惜好时光终而短暂一瞬,青池山归来后不过须臾,她面临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