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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的夜如水,凉而柔和,这个冬天最冷的时候要到了。
再不会有这样的夜晚。
此后应该是寒风呼啸,冷彻心骨。
我提着水壶回病房,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陈靖深站在窗口,他身上的才服崭新而肥大,他原本精壮的身体因为沧桑而削瘦许多,罩在其中松松垮垮,看上去惹人心疼。
我将又徘徊到眼眶的泪忍回去,平复了自己心情后,推开门进入病房。
**头柜上的药放在小盘内,足有十几种,五颜六色的胶囊,非常绚丽好看,我倒了半杯热水兑进冷水内,用舌尖试了一下温度,然后一只手拿药一只手端水杯走到他身后,他察觉到我靠近后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他眼窝下鸦青,我胸口像梗了什么东西一样,上不来下不去,窝得难受。
“把药喝了。”
“秦霁和韩竖过来了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空荡寂静的走廊,“还没有,两个小时前通知的,就算立刻坐飞机,也要等凌晨,而且航班未必有合适的。”
陈靖深接过药塞进嘴里,大约是觉得苦,他眉头蹙得很深,他用水送服下后,蹭了蹭唇角,“秦霁有私人飞机,不用等航班。不过他父亲因为曲笙流产的事对他严加看管,已经动用了很多次家法,听说打得遍体鳞伤,有一次险些进医院。曲笙始终不肯原谅他,他父亲的火气就消不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出来见我。”
我眼前浮现出那个倔强而精致的姑娘,她躺在病**上和白色**单融为一体,苍白得像一张纸。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子都依附于丈夫,当丈夫这片天撑不住,她也连同一起湮没毁灭。
女人的命数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怪我吗。”
陈靖深声音很低,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我看着有些茫然,他又重复问了一遍,我不知道他到底问的哪件事,是他没有来及时救我还是他没有说相信我,我才发现我们之间其实隔阂很多,他不善言辞,我不敢质问,我们彼此都固守在一个安全范围内,并不像一对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夫妻。
或许是因为我从不像他亡妻那样,只是平等的对视他,而不是站在很低的姿态去仰望。她可以无所顾忌,完全履行一个妻子的权利,而我必须唯唯诺诺。
我说,“我不怪你。妻子应该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丈夫,这是婚姻的基础。当质疑产生,就意味着到了末路,你有你的决断和思想,我都支持。”
他抿着嘴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祝臣舟说的那件事,我确实做过。那是我人生的污点,我曾糟蹋过一个女孩。在我和亡妻还在婚姻期间。”
我说不出来心里的滋味,他在我眼中那样完美,那样高贵,当这点不堪的真相浮出水面,我确实震惊了,我也以为自己会厌恶他,会看低他,但事实并没有,我愿意把这件事归咎为一个有权势的男人都会犯的错,就像我对祝臣舟所说那样,他已经足够好,不要在吹毛求疵。
陈靖深将水杯重新递给我,我转手放在窗台的凹槽里,拿起衣架上挂着的外套,披在他背部,给他拢了拢身前的纽扣,“别想太多,夜深了,先睡吧。”
“我等他们。”
“明天说也一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果注定形成,也不急这一时片刻。”
陈靖深非常固执的摇头,“我有话交待。”
我听到他说这五个字,好像从天而降一块巨石将我压在身下,我动也动不了,沉重得令我崩溃,我从侧面一把抱住他身体,他身上的药味很浓,我最讨厌吃药,也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我觉得那是一种代表死亡的气息,人都是惧怕死亡的。
他轻轻拍打着我脊背,玻璃上映照出我们两个人相拥的影像,他高大而挺拔,却难掩沧桑,我削瘦玲珑,却满脸对世事无常的恐慌。
他嗓子沙哑说,“祝臣舟虽然够狠,但我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应对,我自己做的错事我不会否认,但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如果只是我自己,我可能愿意赎罪,但我有你有露露,我必须站稳不倒,天大的难关我都扛过去,秦霁和韩竖是我为数不多能相信的人。”
他说完后叹了口气,眼睛微红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公事上我非常信任石秘书,可她一样背叛了我,带着美索的不少秘密,去投奔了祝臣舟,他是我的劲敌,他无时无刻不在找我的把柄,他试图联合那件事一起压制我,让我站不起来。石秘书并不了解其中具体情况,她也许只是图谋更大利益,并没有想法置我于死地,可她不知道,她的倒戈就意味着我要风雨飘摇。”
他手指颤抖着从病服口袋内摸出一根,刁在薄唇之间,又拿出打火机,点燃后仰起头大口吸着。
跳跃的星火,狭长的白,此时苍穹浩瀚夜幕低垂,银河上附着的星连成一条线,闪烁着晶莹剔透的白光,陈靖深眼底有这个绚烂的世界,我眼底只有他。
他的天下苍茫无垠,可沈筝的天下只是陈靖深一个男人。
所以我赌不起。
我从玻璃上凝视他,陈靖深吸的样子特别迷人,他的眼神颓废迷离,鼻梁掩埋在朦胧的雾内,浓眉似墨,他会让你觉得,这世上一切遗憾和残缺都值得被原谅,只因你拥有他,你不该再有所求。
我早已记不清自己何时痴迷上这个男人,他早已是我岁月中戒不掉的习惯。
夜风由凉转寒,并无声音,可却流荡很快。
他头发被风吹得散乱,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伤痕累廓迹斑驳,他削瘦憔悴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我心疼得红了眼眶,抬起手臂想轻轻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