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十五这日,荣国府里的哥儿们,都去了望江楼凑热闹,姑娘们留在家中,却也是不甘寂寞。
辰正【八点】刚过,各院里的莺莺燕燕,便都齐聚在了‘藕香榭’中。
这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桥暗接,平日最是凉爽不过,故而入暑以来,便成了众人集会的所在。
却说作为这次集会发起人的李纨,眼见林黛玉、史湘云、贾探春、贾惜春等一众姐妹都已经到了,唯独缺了个薛宝钗,不由将那纤腰一掐,对史湘云佯嗔道:“好你个云丫头,我让你请的人呢?怎得这光景还不见过来?”
史湘云正与探春闹成一团,闻言忙举手做出投降状,嘴里却道:“好嫂子,这可委实怪不得我,宝姐姐体丰怯热,我过去喊人的时候她刚巧在沐浴,便只好先交代给了莺儿——不过这会儿,也差不多该来了。”
说话间,惜春忽的往窗外一指,道:“嫂子快瞧,宝姐姐那不是来了么!”
众人忙都向窗外望去,便见薛宝钗一身鹅黄飞袖薄纱裙,肩上架着青瓷色的油纸伞,正自那竹桥上婷婷袅袅而来——那竹桥曲折,她那身姿便也跟着摇曳不定起来,似翩若惊鸿,又若扶风随柳,而眉宇间素雅端庄,竟又不带一丝的娇怯。
眼瞧着她这凌波仙子也似的绝美模样,众女一时竟也有些痴了。
直到薛宝钗到了近前,李纨这才反应过来,忙迎了出去,一把攥住她那白玉也似的皓腕,咯咯笑道:“原本妹妹来迟了一步,是该受些责罚的,但瞧你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嫂子便做主免了你的责罚!”
众女也都在后面哄笑起来,薛宝钗进门微微一福,歉意道:“我这人最是怕热,却不想竟差点耽搁了姐妹们的兴致。”
“没耽搁、没耽搁!”
史湘云与她最是交好,立刻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拉着她在自己竹榻上坐了,嘻嘻笑道:“我们也还不晓得,嫂子喊了姐妹们来,究竟是为什么呢。”
惜春也在一旁好奇的问:“对啊,嫂子喊我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么……”
李纨却伸手一指探春:“怕还是三妹妹来说更合适些。”
“其实也没什么。”
贾探春倒是当仁不让,起身脆声道:“我前儿突然生出个念头来,咱们家这么些姐妹,凑巧也都通些文墨,何不学人在这大观园里起个诗社,日后也好传出一段千古佳话?!”
这深闺大院的,平日也没多少消遣可言,故而众女一听便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的纷纷要求入社。
尤其是史湘云,冲上去便抱住了探春的纤腰,说是不答应让自己入社,便死也不肯撒手。
眼见姐妹们笑闹成了一团,薛宝钗却忍不住心生感叹,旁人或许瞧不出什么,她却晓得探春起这诗社,非只是为了兴趣,更是为了借机拉近与姐妹们的关系,好扭转最近的窘境。
“不好、不好、当真不好!”
这时,却听林黛玉在一旁摇头晃脑的道:“这个主意实在是……”
厅里便是一静,探春有些尴尬的道:“林姐姐平日不是最喜欢诗词么?怎得……”
“我是说着这主意实在是极好的!”
林黛玉噗嗤一笑,道:“只是日子却挑差了,若是咱们几个偷偷起了社,回头你那二哥哥听说没自己的份儿,还不得把咱们这诗社给拆了?”
听是这话,探春心下才松了一口气,不依的上来抱住林黛玉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你可莫吓唬我,我哪敢不知会二哥?只是今儿早上请嫂子发帖子的时候,才晓得二哥出门去了。”
“咱们眼下先商量商量,等他回来再正式起社也不迟嘛。”
林黛玉正待再说些什么,却听外面有个婆子嚷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儿啦!二爷让人在望江楼给打啦!”
厅里众女顿时哗然,忙都一股脑涌了出来,追问贾宝玉究竟是被谁打了,又伤的如何。
那婆子被这七嘴八舌的乱问,脑袋都快炸开了,忙又嚷道:“大奶奶和姑娘们莫要误会,挨打的不是宝二爷,而是琏二爷和东府的珍大爷!”
众女闻言皆是松了口气,不过贾琏、贾珍毕竟也是亲戚,倒不好显得厚此薄彼,忙又开口追问究竟。
那婆子却也只是听了些风声,哪里晓得什么究竟?
被追问的紧了,她便道:“老婆子也只听说,是和顺天府的孙二爷有关,旁的便不晓得了。”
和孙绍宗有关?
这下李纨却立刻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声追问也不得个要领,正心急火燎呢,却听史湘云在一旁小声道:“听说因为那日二嫂子中邪时,无意间被那孙大人瞧了身子,琏二哥心下很是着恼,莫非是为了这事,与孙大人起了冲突?”
史湘云这个外人,都曾听到些风声,李纨却如何能不晓得此事?
因此心下愈发的急了,生怕孙绍宗就此和荣国府反目成仇,自己便再没有机会见他一面了。
于是李纨银牙一咬,干脆拔腿往前院跑去,嘴里却道:“我去瞧瞧兰儿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
王熙凤也正领了婆子丫鬟,风风火火的赶赴前院,只是与李纨不同,她心下除了焦躁之外,隐隐却还有几分窃喜——贾琏醋性大发,竟和孙绍宗动起手来,这岂不证明他心下其实还是深爱着自己么?
要早知道他这般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