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一年二月初,右武大夫,万州防御使,提举醴泉观,龙卫军指挥使杨华终于带着五十个老兵,和一支长长的车队来到相州城。
同繁华的消费城市开封不同,虽然离东京城并不太远,但相州位于黄河以北。好象一过黄河就是北方了,风景也与黄河南岸的开封不太一样。城中全是高大古朴的青砖瓦房,整个城市看起来一片灰仆仆的冷色调。
因为前一段时间金人南下时曾调集大军扫荡相州和大名一带,乡野为之一空,大量的流民逃进城市。相州显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街上到处都是人。乞丐随处可见,见人一涌而上,伸枯瘦的手臂大声呼号:“给口吃的吧!”
正是中午,街边支起一口大锅,里面的面汤煮得浑浊粘稠,几片不知名的菜叶在其中载沉载浮。
日头下,一群浮浪子弟围在一棵光秃秃的皂角树下耍钱。大概是有人出千,有人一怒之下掀翻桌子,大声咒骂。被抓了现形的老千面上又红又白,恼羞成怒地拔出解腕小刀,挥舞着大叫:“你这厮好生可恶,退钱给你就是了,还口出恶言,士可杀,不可辱,咱手头见真章。”
眼见着一场血案就要发生,突听得一阵马蹄的轰鸣,一个剽悍的骑士骑马从街心冲过,手中皮鞭雨点一样朝那群正在对骂的闲汉身上抽去,“杨将军到,闲人回避!”
众赌徒抱着头一轰而散。
杨华那五十人马一个个满面凶悍地从街上走过,引得人人侧目。
梁红玉看着那群狼狈逃窜的闲汉,捂嘴一笑,语带挖苦地对身边的一个文士道:“朱先生,这相州人还真是凶悍啊,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颇有侠风。”
梁红玉身边那个文士姓朱名梦说,是相州知府汪伯彦的幕僚。听梁红玉这么一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杨将军不是要来招募勇士吗,相州残破,钱粮匮乏,惟独不缺壮健之士。”
“不过是一群流氓地痞,这样的兵杨将军可瞧不上。”梁红玉撇了撇嘴。
朱梦说叹息一声:“北奴一南下,城中流民越发地多了起来,汪大人也很头疼……对了,陈少阳现在怎么样了?”
听朱梦说提起陈东,一直没说话的杨华说:“陈东先生回老家去了。”
“少阳回丹阳了?”朱梦说有些惊讶,“我刚听人说他带着一千太学生伏阕上书,惹下大祸,开封府没治他的罪?”
“不但没治他的罪,官家还有意让他作官呢?”杨华呵呵一笑。
“究竟是怎么回事?”朱梦说精神一振,连忙问杨华。他也是一个太学士,本也是一个热血冲动的读书人,宣和二年的时候因上书针砭得罪蔡京被抓了起来,蔡京本打算要给这个讨厌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后来因汪伯彦说情,这才被判了个编管相州。
所谓编管,就是交由地方管理,早请示晚汇报,只许规规矩矩,不得乱说乱动。汪伯彦本与朱梦说有旧,也不拿他当犯人看,索性招进了自己的幕府之中当副手。
不可否认,这次上书为朱梦说博取了极大的名声。
他在地方上干了几年后这才发觉,地方政务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百无一用是书生,张张嘴说两句话,写几篇文章很容易,但治理地方却要实实在在的一手一脚去干,有的时候还得违背自己的良心。、
于是,这个热血的知识分子很快被地方俗物改造成了一个标准的小官僚。
因为陈东是太学士的头,虽然朱梦说现在对那个理想主义分子非常不以为然,但太学士代表着士林风向,不由得他不关心。
“陈先生……呵呵……”杨华一笑,也不隐瞒,将陈东伏阕上书一事情从头到尾巴说了出来。
那日,杨华离开皇宫时,太学士和愤怒的开封百姓已经冲进了禁中。
见事情闹大,皇帝也吓得够戗,立即派宦官出宫去寻李纲,让他过来稳定局势。太学士之乱因李纲而起,要想平息骚乱也能靠他了。
宦官们平时也是作威作福之人,现在见外面乱成这样,如何还敢出去。拖延良久,这才灰溜溜出宫,准备从人群中混出去。
可这个年头的人都是要蓄胡须的。在一群大胡当中突然出现几个面白无须的胖子,简直就是万绿从中一点红,醒目非常。于是这一群混在人民之中的坏分子很快被揪了出来,百姓们都嫌太监们出来得太晚,所有的怨恨都一起爆发了。一声呐喊:“打!”几万人同时动手,打得这群内侍大声惨呼。
其中最惨的是太监头朱拱之,被人一把拉下马来,将衣服剥掉,头发扯光,践踏成一摊肉泥。
这个时候,有人突然一声大喊:“有旨,杀内侍无罪!”
这下就热闹了,不明真相的群众大声咆哮着冲上去,一口气打死二十多个宦官。
见情愿行动变成了一场暴动,陈东担心事情闹大,忙上前制止,可现在的他已经控制不住局势了。
有太学士劝他:“少阳,事急矣!恐有杀头之罪,何不逃?”
陈东道:“事由我起,尔等与几万军民都无罪。既然伏阕上书,则生死不顾。此刻我之头颅,已在九泉之下了!”
事情越发地不可收拾,不但皇宫,整个开封城也彻底地混乱起来。京城之中本就有许多浮狼子弟,见城中乱成这样,知道发财的机会到了。立即聚众闹事,径直冲到宦官们的家中杀人抢劫。一时间,整个开封都笼罩在滚滚浓烟之中。
皇帝见形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