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囚室之锁被人自外解开,那几位三佛齐人把双手被缚的一男一女两位宋人分别推入男女囚室,那男子二十多岁,咚地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似已晕厥。而那姑娘惊惶地勉力站起,凌乱的散发下明眸清亮,打量四周,眼波流转,虽仍难掩顾盼之美,樱唇微启,轻颤了颤却又抿口不言,似欲求助,又因绝望而放弃,楚楚可怜之状令众三佛齐人冷漠锐利的目光都有一瞬间的柔软。
蕙罗看清这姑娘模样,又是一惊,已欲呼唤,然而一顾众劫匪,终于缄口不言。
那些三佛齐人看看女囚室的两位姑娘,又瞥瞥地上躺着的女患者,商议了几句,然后两人上前,架起那女子,离开囚室,依旧将门锁好,扬长而去。少顷,船身晃动,有乘风破浪之感,显然已起锚启航。
蕙罗立即去为那姑娘解开绳索,问道:“翘翘,你怎么会来这里?”
刘翘翘含泪唤了声“姐”,然后扑进蕙罗怀里,抱着蕙罗的腰放声大哭。
经蕙罗好言抚慰,翘翘渐渐停止哭泣,抹着眼泪向蕙罗讲述别后遭遇:“有一次,官家亲自合了一些香,送给元符皇后,元符皇后也不用,随便抛在柜子里。我无意中看见,想着元符皇后既然不需此物,白白闲置也可惜,不如我试试,我是元符皇后的养女,她便知道了也无妨。我便取了几丸去薰衣。过了两日,元符皇后剪了几枝园中的花命人给官家送去。我见领命的姐姐做事颇多,有些乏了,便私下跟她说,我能帮她送去,她也让我去了……”
蕙罗叹道:“你私取香丸在先,贸然领任务于后,以元符皇后的性子,岂有不恼的?”
翘翘“哼”了一声,倔强地勾起唇角,引出一抹冷笑:“还因为,官家夸我了。他闻到我的衣香,问是不是他合的香,我说是,他便笑了,说:‘也好,用在你身上,不至于明珠暗投。’我回去后没多久,也不知谁告诉元符皇后这事,她便翻脸,让人痛打我一顿,然后把我赐给了何訢。”
“何訢?”蕙罗讶然问,“是以前的勾当图画院何訢?”
翘翘恨恨地道:“正是。”
蕙罗心下泛起一阵寒意。何訢历经英宗、神宗、哲宗朝,曾长期担任勾当图画院之职,赵佶喜书画,与他颇有私交,赵佶即位后即命他相从左右,委以重任,俨然成了新贵宦官之一。他于宫外置宅地,蓄美女,赵佶也不以为意,刘清菁将刘翘翘赐给他,用心也颇有几分狠毒。
忆及往事,翘翘愤懑不已,又开始抽泣:“这个老不死的阉宦,对我无礼……”
如何无礼,蕙罗也不便细问,只是沉默地搂着翘翘,在她悲音渐弱之后,为她拭去泪痕。少顷,一瞥男囚室那边昏迷的男子,蕙罗又问翘翘:“此人是谁?”
“是新任的广东转运使、提举市舶司赵靖。”翘翘鄙夷道,“虽然姓赵,但不是宗室,这官,也是向何訢行贿,请他在官家面前美言才得来的。”
蕙罗有些明白了:“何訢把你赠给赵靖,他带你去广州赴任,路上遇到了三佛齐劫匪,便把你们一起劫来了?”
翘翘默认,怒朝赵靖啐了一口,道:“都是被这个灾星害的!”顿了顿,又幽幽道,“老不死的阉宦是大灾星,他的所有朋友,也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灾星。我不会死的,等着吧,总有一天,我吃过的苦头要他们所有人用命来偿还。”
她说这句话时收敛戚容,目中有冷肃的光掠过,那凌厉杀气与她豆蔻年华的娇嫩面容全然不谐,赵似不禁蹙了蹙眉。苏意墨漠然旁观,而邓铎凝视着翘翘,目意柔和,似怜悯似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