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毕竟已是中秋,到了夜里,温度骤降,原本正逛得兴致高昂的兰溪便乐极生悲了。
这一声,很有两分煞风景。兰溪悄悄别过头,果然瞧见耿熙吾紧蹙的眉心。
兰溪挑起了眉,还来不及开口,便见着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穿过重重的人墙,挤到了他们的跟前,不过与她对上一眼,她只来得及惊讶地瞠大眸子,那人又如来时一般,很快地穿入了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而耿熙吾手里,却已多了一件粉紫折枝宝相花的湖绸夹棉披风。
兰溪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能发出身影,眼睁睁瞧着那道身影来无影,去无踪一般彻底被淹没在摩肩擦踵的人群当中,无迹可寻。
那边,耿熙吾已经抖落开那件披风,不由分说罩上了兰溪的肩头。“夜里风凉,小心受了风寒。”
兰溪却是一挑眉道,“这长柔,原来一直跟着呢?”还记得给她带了一件披风,却一直没有现身,让她与耿熙吾独处,莫非,也打的是跟她爹娘和师父,甚至六哥一样的主意?想到这儿,兰溪突然有一种身边之人都在千方百计要把她跟某人凑成堆一般的感觉,这种感觉,说起来,有些复杂,但并不太好。
耿熙吾从来都是个敏锐的人,即便兰溪什么也没说,那一刻,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长柔如今已经是你的人了,自然便只忠于你一人。”
兰溪闻言,扭头望向他,“我以为,师兄不过是暂时将她借给我罢了。而且,以她的本事,留在我身边,未免屈才了。我怕委屈了她,更怕她自己也会觉得委屈。”她是一直想要一个身手好的,而且忠心的护卫,长柔不多话,但行事却稳妥,而且身手自然是一等一的,她也动过想跟耿熙吾要人的心思,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出了这么一桩事,这一刻,兰溪的心里便有了一些别扭,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耿熙吾深深看了兰溪一眼,似想从她脸上看出她的心思,“我一早便是想让她从此跟着你的,也是问过了她的意思,她自个儿也是愿意的。从到你身边那天起,你就是她唯一的主子。”
兰溪却很是惊讶,并且不解,“为什么?”
耿熙吾摇了摇头,“我并不知。不过,阿卿,也许你自己也没有发现,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能让人信服,并且随之心甘情愿跟从的魅力吧?长柔自幼受到严苛的训练,他们每个人除了忠心与身手,都各有自己的长处,长柔虽然不多话,但在看人方面的直觉,却向来奇准。”
直觉?兰溪蹙眉。
耿熙吾却似乎不愿就此深谈,“至于,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却是不敢断言,待得日后有机会,你亲自问过她吧!这事,师父也是知道的,我们都觉得,有长柔在你身边,我们都要放心些。所以,哪怕是为了安我们的心,你也勉为其难收下她吧!跟着你,总比跟着我卖命的强,而且我相信,你不会亏待她的。”
她向来大方,自然不会亏待跟着她的人。既然师兄都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再推拒,未免就见外了,何况,这些日子,有长柔跟着,她确实安心了不少。只是……悄悄抬眼瞄了一下耿熙吾,她方才的那句“为什么”可不仅仅问的是长柔,还有他呢。
兰溪心中的柔肠百结,耿熙吾却是丝毫不知,抬起头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华筵笙箫,歌舞升平。兰溪深吸了一口气,夜风里似乎也携带着太湖的潮气。夜空之上圆月高挂,当真如同寒玉盘一般,只是不知可有玉兔捣药,蟾宫折桂,更不知是不是当真有那个抛弃夫君,飞升上天的嫦娥,碧海青天夜夜心,独自垂泪到天明?
两人一同走过彩灯旖旎的热闹街市,将喧闹的人群一点点抛在了身后。圆月当空,遍洒清辉,那如同银练轻纱一般将天地万物都笼罩,因着这月光而柔和、绰约了许多。慢慢的,路上行人愈发少了,似乎一前一后,就他们两人,走在这空寂的世间。
月光,将他们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兰溪迈着步伐,见着地面上的两道影子,偶尔交错在一起,望着望着,似是出了神,嘴角却止不住地轻轻弯起。待得耿熙吾停下步伐时,兰溪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原来,已到了兰府。
这么快?兰溪眼底便飞快地掠过一丝惊疑,不算短的一条路,似乎不过眨眼间,便到了尽头。
耿熙吾对兰府相熟,又与兰溪一道,门房既然殷勤地开门引路。耿熙吾一路将兰溪送到了二门前,这才住了步子。
“阿卿,今日……我很开心。”耿熙吾一半的侧颜被月光照亮,另外一半却隐在树荫投下的暗影下,但那一双眼睛很亮,眼神灼热,几乎烫得兰溪两颊发热。不知何时,那引路的小厮已不见了踪迹,长柔或者还有耿熙吾身边其他的暗卫,也不知是已经识趣地离开,还是躲在暗处,但仿佛天地间,当真就只剩了他们两人,只能听见风儿拂动叶梢的声音。兰府的园子里,有好几棵木樨,不同的品种,但如今都正值花期,微风轻拂,风里都是浓郁的桂花香,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花香醉人,兰溪便觉得脑中渐渐空白,只能听见胸前方寸处,心房的跳跃声,扑通,扑通,一声,赶超一声。
“好些年了,我再也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中秋节。其实……从前也没怎么像样过。团圆节,团圆节……这团圆二字,于我而言,从来,都像是一个笑话。”耿熙吾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