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摇摇头道,“我没事!我与兰滟大概是前世的冤家,今生便只能这般针尖对麦芒,甭指望会有姐妹情深的一天!”
宋芸芸叹息,“兰滟倒也罢了!但这些话若是传到你那些个姐姐妹妹耳朵里,可怎么好?你总不能把每个人都当成兰滟,得罪透了也无所谓。”
兰溪眸色微冷,“做姐妹,有今生无来世的,如果她们非要听信那些话,与我生分,那我也无可奈何。总之,旁人怎般对我,我便怎般对别人。”回过头,瞧见宋芸芸满脸忧色,兰溪心头一暖,面上便又浮出两丝笑意来,“放心吧!这事啊!我有分寸!”
稍晚的时候,兰府的姑娘,包括刚刚跟兰溪闹了个大红脸的兰滟,各个手里都多了几张精致的花样子和衣裳样式的草图,并一张记录着几种针法的纸。兰溪来这么一出,兰府的太太和姑娘们倒是不好意思再揪着这事儿不放了,虽然免不了时不时有两句酸话冒出来,但总算无伤大局,这事,便也就这般揭过去了。
其实说到底,人都有私心,就像不管是二太太还是四太太,即便平日里看着再亲厚,伯母婶娘侄女的喊得再亲热不过,但也只会为自己亲生的女儿打算。但这事自己若做了,那就有千百种理由归为理所当然,落在了旁人身上,却总觉得是旁人过于小气,藏着掖着,占尽了好处。
不管心底怎么想,大家面上终究是过去了,又开始和和气气,亲亲热热,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除了兰滟,倒是愈发的变本加厉了。每日里,都把目光变成两把小刀,对着兰溪戳啊戳,无奈,兰溪视而不见。带刺儿的话更是没有断过,她那俩小跟班儿不时还要附和两句,你来我往,偏偏兰溪听而不闻。结果,兰溪每每不痛不痒,却把兰滟气了个够呛,但兰滟实在也是个坚韧的主,屡战屡败,仍然屡败屡战,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天,愈发的冷了。在京城待惯的兰溪习惯了北地的冬天,烧得暖暖的地龙,热热的炕头,温暖如春的室内,哪怕是室外,雪下得大极,满眼都是纯粹的白,很冷,但那冷也是干脆爽直,毫不矫情的。比不得南方,明明还没有落雪,偏偏那冷却是沁着湿意,一路直透到骨子里,缠缠绵绵缠缠,直窜进你四肢百骸,每一寸肌理,每一根毛发,让你冷得浑身潮乎乎的不自在。
清早起来,兰溪换了身较厚的冬衣,藕色西番莲暗纹短袄,袖口和领口滚了雪白的兔毛,毛茸茸的,衬得她脸儿越发粉雕玉琢,下身系了一条竹青底墨绿缠枝花纹裙边的十二幅湘裙,外面还罩了一件毛坎肩。与那****做给三太太的样式差不多,只是却是乳白色的杭绸,用冰蓝色的丝线在襟口,袖口,绣着散落的梅花,或含苞待放,或花开半朵,或孤傲绽放,便如那雪地寒梅,提鼻间,仿佛能闻得那悠远梅香,若有似无。乌压压的头发梳了个双丫髻,点缀了两朵银镶珍珠梅花式样的小珠花,耳垂上小小一对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珰,便再无他物。清晨走在园中,枕月怕她冷了,又特意寻了一件素色冰梅暗纹的斗篷来给她披上。
原本兰溪还在小声嘀咕着枕月小题大做,谁知,刚走出门,便觉一股冷意直往脖颈里钻,兰溪缩了缩肩膀,再走了几步之后,已经悄悄将手中镂空喜鹊绕梅的紫铜手炉抱紧了些,心里暗叹了一声,还是枕月懂得未雨绸缪啊,这般想着,心中愉悦了两分,不由连带步子也多了两分雀跃。
然而,兰溪这番模样落在兰滟眼中,却成了一根刺,“五姐姐今日心情甚好啊!”
兰溪看着立在路旁的兰滟和她身边的大丫鬟福儿,轻挑眉梢,二房的不器堂可在东南边儿,这里可不顺路,敢情这六妹妹是特地在这儿等她的?
兰溪思忖间,兰滟已将她打量了个遍,那一身穿戴虽然不是名贵得很,偏偏搭配起来却很是好看,兰滟心口的酸便翻腾起来,扭缠成一股妒恨,“五姐姐这一身衣裳倒是好看,不愧是颜妈妈亲自教导过的。只是五姐姐,若说这府中针线活儿好的,除了颜妈妈,便是那曹娘子了,偏偏这两人…….颜妈妈据说是一生未嫁,而曹娘子刚刚和离,而且闹得满城风雨,常言道‘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五姐姐可莫要因小失大,为着学些没甚要紧的手艺,反倒是误了自个儿的名声,到时若如颜妈妈或是曹娘子一般,那就悔不当初了。颜妈妈自是好的,但咱们女子……”
兰溪心想着这兰六莫不是疯魔了?难不成这一大早的拦在路上,就为了说这么一番话?但这话她却是听不下去了,也没有必要再听下去,“六妹妹慎言!六妹妹莫不是忘了自幼祖父便教导我们,兰氏子孙,须得尊师重道?”故去的兰老太爷是皇帝的老师,若是自家的人都不懂得尊敬老师,又怎么能指望自己的学生能尊重自己呢?
兰滟脸色一变再变,被噎得半晌无言,最后却仍有不甘道,“祖父说过的话,五姐姐倒是记得清楚。却不知这一句可还放在心上?‘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与处者焉’。”
兰溪微微笑道,“六妹妹对姐姐果真是情真意切,妹妹的好意提醒,姐姐铭感于心。”一扭头,望见不远处一道身影时,眉心一蹙。
兰滟顺着她的目光,也瞧见了前方拐弯处的一道人影,眼儿一转,便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