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之中因为元春猝死,众人好似一下子天塌了一般,整日里灰溜溜的不自在。只是事到如今除了吃斋念佛、祈祷祖宗保佑,好使安然度过难关外,倒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贾母便吩咐下去命阖府上下的人谨言慎行,免得惹出什么祸端来。

故而一时间贾府来迎送往之事骤减,往常有亲戚如王家史家、京城贵妇如南安郡王太妃、北静王妃等人走动,如今都知道贾家失了势,都借口国丧期间,不便往来。贾家众人心中越发忐忑,偏薛姨妈不知趣,她是个暮年的寡妇,原本就好来王夫人这边走动的,如今在家中被儿媳妇夏金桂搅得不安宁,时常到王夫人的院子里垂泪诉苦。原先元春的事情未出来前,王夫人倒念在姐妹一场的份儿上,尚肯敷衍她几句,如今却是心思全无。

然薛姨妈未曾察觉。她和王夫人姐妹之间也暗暗有些攀比之心,心中偷偷想着姐妹两人皆是一儿一女,外人都说薛蟠混账,但据她旁观,那宝玉淘气之处比薛蟠又有一番不同,也是个不省心的,故而这项算是扯平了,原本元春是宫里的娘娘,自是比宝钗这个不孝女要好上许多,如今元春一下子没了,虽其中有许多蹊跷古怪之处,但王夫人再也不好拿这项来压薛姨妈了。如今两相比较之下,王夫人比薛姨妈多个男人贾政,但每日里常宿在姨娘那里,对王夫人也只是面上过得去,王夫人还得每日里侍奉贾母,打理庶务,仔细论来却不如她这个薛家的当家主母顺当了。故而这般暗中一比较,薛姨妈倒比平日更喜欢来王夫人这里闲坐了。

这日薛姨妈又在王夫人哭诉夏金桂如何如何凶悍,薛蟠如何甩手掌柜不管事,王夫人听得焦躁不已,冷不丁就刺她一刺道:“此事正是多事之秋,朝廷忙着抚恤难民,各家各户都在忙着服丧,从前不和睦的那些人家,出了这桩事,也就顾不上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了。怎的新娶的大奶奶这般不懂事,宝丫头年纪轻轻,去得那般惨,她还故意为这些事情怄你?依我说,你也不必总来诉苦了,一纸诉状告到衙门去,说她不孝,岂不什么都有了?”

薛姨妈正抱怨时,不防王夫人竟这般说,脸皮紫涨,支支吾吾说道:“我们这等人家总是要讲几分体面的。难道果真闹到外面去叫满城皆知不成?再者是宝丫头不孝,好心好意给她筹谋的富贵路,她偏不走,我顾念母女情分上门去看她,她见都不见,这等女儿,生她又有什么用?若是老天爷有眼睛,就该收了她,放了你家大姑娘,府里只怕也就欢喜了。”

王夫人见薛姨妈说的不伦不类,冷笑一声,正待说话时,却见旁边服侍的彩云玉钏儿一干人皆满脸疑惑看着薛姨妈。王夫人见其中有缘故,就问彩云道:“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这般看着姨太太,又是做什么?”

彩云素来伶俐乖巧,却比玉钏儿得王夫人看重,此时便道:“奴婢听姨太太话里的意思,竟是不知道宝姑娘的消息似的……”

王夫人被她这么一提醒,也醒悟过来,盯着薛姨妈看着。薛姨妈一脸莫名,道:“那不孝女能有什么好消息。这样的不如早早没了她,我心中反倒清净!”

自宝钗同薛家决裂后,王夫人虽然口中不说,但私下里却觉得薛姨妈不会办事,分不出轻重,把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儿逼成这般模样,连累着自己也被尤氏她们背地里取笑了去。前几日从王熙凤那里听说宝钗的噩耗时候,也曾感叹过几句。如今王夫人听薛姨妈竟然这么说话,越发不耐,不阴不阳地说道:“如今可正是趁了你的愿呢。许是老天爷听到你这个做母亲的在背地里祈祷也未可知。只是既是如此,怎地不见你心中清净,每日里仍旧为儿媳妇的事抱怨个不停?”

薛姨妈听王夫人这般说,一下子愣住了。王夫人这才饮了口茶,徐徐说道:“前几日凤丫头来报我,我方知道原来宝丫头嫁给那姓冯的之后,竟是住在城外头的。这原本也没什么,偏巧那日天理教的反贼从城外起兵,经过她家,把十几口人一并杀了,一把火把那宅子烧成了平地。我听说这个消息,难过得当晚都没吃下饭。还纳闷你这个做娘亲的怎地连个风声都未透露,想不到你竟然不知!宝丫头去了足足有小半个月,你仍旧毫不知情,也算是奇了。”

薛姨妈听说,如遭雷击一般。她对宝钗虽百般的嫌恶埋怨之心,却未料到宝钗这般命薄,居然就这般去了!当下忍不住放声大哭。王夫人只当她是难过,寻思着这才是天底下做母亲的人的一般心肠,正欲劝解时候,却听得薛姨妈一面哭一面说:“天底下哪里有这般道理?我还未去,她先去了。我还盼着她替家里出力出钱呢!这等天打雷劈的不孝女……”

王夫人见她这般样子,心中越发看她不上,一时间脾气上来,屏退左右,将薛姨妈好生斥责了一顿,打发她回院子去了。

薛姨妈眼睛红红被王夫人遣送回院子里,看见夏金桂正叉着腰瞪着眼睛骂人,冷不丁就悲从心来。她原本想着女儿孝顺体贴,儿子前程似锦,她好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想不到世事全然不如她愿,竟至这步田地!

当下薛姨妈中饭都没有心思好好吃,眼睁睁看着夏金桂在那边兴师动众,宰杀许多鸡鸭,只将鸡颈鸭颈用油煎了来吃,将大块大块的好肉随意赏人,心疼得不得了,却又不敢当面阻止,生怕夏金桂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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