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辣的。”
有顾客拎着瓶子进门来打酱油,江有春三两口扒光碗里的饭,把碗递给何婶。何婶拿上碗牵上顾冉出门没走几步又打回转,带着顾冉守在店门外。
店内,江有春给顾客打好酱油,顺手用湿抹布把人家油瓶和瓶底也擦了擦。他这都是跟屠八妹学来的。屠八妹卖豆腐时案板边会放盆清水,有时见人家装豆腐的碗不是很干净,她就会用清水给人把碗洗洗。看似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动作,却在不经意间能温暖人心。
“哎哟谢谢了,这改成合作社就是不一样。”顾客说,“我在这打了好几年酱油,以前那些营业员一个个都绷着卖牛肉的脸,就跟借她们米还她们糠似的。酱油滴在瓶口你让她们给擦擦,轻则给你白眼,重则还要跟你吵架骂你烦人。”
江有春笑笑,镇上人说的都是湖北口音,他说的乡下土话,不敢开口,怕人嫌弃他是乡下人。想学着屠八妹招呼一句让人慢走下回再来,话梗在喉咙口就是说不出来。
待顾客走后何婶嘱咐顾冉就在门口玩,别走远,她一会就出来。
“阿娘你、你怎么又来了,有事?”江有春见何婶去而复返,神情略有些不自然,或许他已猜到何婶将要说什么。
“春啊,阿娘心里七上八下,你心里想什么别人不知道,可阿娘瞅你一眼就能看到你心里去。冉儿她大姐的事你也知道,你婶为这还服了农药。那镇上人你婶都瞧不眼,你自个惦量下咱自个的身份。不管到了啥年月镇上人就是镇上人,咱乡下人还是乡下人。自个心里得有个数,别人家给你点颜色你就分不清东南西……”
“阿娘!”江有春打断她,“你一天尽瞎咧咧,扯些没影儿的事。我又不是那三岁小孩心里能没个数?我这还要做生意你去忙你的去吧。”
他面带不悦,何婶无奈,转身走两步又扭过头,“话丑理正,阿娘也是为着你好,怕你日后难过。你自个好好想想,别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
何婶出来牵上顾冉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婶前脚离了合作社,老五后脚领着老六就到了门口。老五躲在门外先探头往里瞄眼,见只江有春一人,她手朝躲在她身后的老六一挥,带头跨进了店里。
有顾客紧跟她俩身后进店,江有春招呼顾客去了,老五径直掀开柜台间的隔断板溜进柜台。她抽了两张裁剪好的小包装纸,在姜桶里迅速包了两包姜,又抓了一口袋瓜子,走前还嘱咐江有春别告诉她妈屠八妹。
老五干这事不是头回,建新去大集体上班的当天她就带着老六来过。上回她还只包一包姜走出门后再跟老六对半分,江有春估摸着价格记在自己账上也没和屠八妹提过。不想今天她又来了,还变本加厉,这令江有春很头疼,若放任她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可告诉屠八妹似乎也不妥,没有屠八妹他现在还在土地里刨食。
人得知恩图报,为点姜和瓜子就上嘴难免会让人认为他小鼻小眼,但做生意赚的可不就是一点小钱,不就是靠这里赚几分那里赚几毛才能保证每月盈利不亏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思来想去江有春决定还是记在自己账上,只能寄希望于老五不要再有下回。
中秋将至,姜姐告诉屠八妹说她邻居收到亲戚寄来的月饼,看去特别好吃的样子。姜姐还特地问邻居要了包装纸,她让屠八妹拿着去县城或市里看看有没有得卖。如果有,提前引进镇上就能抢占先机赚一笔。
姜姐说的月饼是青红丝月饼,用青红丝、冬瓜条、大块冰糖所做。姜姐和袁大妈是表姊妹,袁大妈的小儿子是厂运输科的卡车司机,礼拜天正好要跑趟市里。
礼拜天,屠八妹命建新去守合作社,她自己和江有春搭乘袁大妈小儿子的车先去了县里。县里还没到货,他俩又跟车前往市里才买到青红丝月饼。
返回镇上后,屠八妹在十字路口下了车,她要先去豆腐房打个转再去合作社。袁大妈的小儿子把车开到合作社,帮着江有春把四箱月饼卸到合作社门前的马路边就开上车走了。
江有春搬了一箱月饼朝合作社走去,还在门外就听到建新的笑声。建新倚在柜台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边磕边跟柜台外的毛四杰在聊天,柜台内磕了一地的瓜子壳。
毛四杰那天在这买过烟后下午就跑去十一分厂,在厂房看到建新后他就跑到楼上办公室找他爸,要求调来十一分厂当电工。大集体的领导干部和技术人员都是总厂正式职工,毛厂长正为他不够格坐办公室不愿替他调动怕人说闲话,可又架不住老婆成天催逼搞得很是头疼。现在他自己主动要求来十一分厂当电工,毛厂长自然十二分愿意,立即就应他所求把他从上面总厂调了过来。
电工相对其他工种来说是个较清闲的工种,建新是生产线上的普工,上班没三天她回家就喊累。以前站柜台她嫌无聊,觉得一天时间难打发;如今在流水线上做普工忙得手脚不停,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可一天下来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块进厂的有些人分到的工种就比较清闲,这让建新很不服气,刚开始毛四杰往她跟前凑时她对他不屑一顾,在知道他爸是毛厂长后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昨天下班前她跟毛四杰抱怨,说一天工作累死了她妈还让她礼拜天去合作社站天柜台,毛四杰当时就说礼拜天过来陪她一块守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