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瑞谦在偏厅里等了快两个时辰。
他避开沈珵的耳目离开客栈直接来到这里,就是想在沈珵和赵璟煊之前做最后一番尝试,若再不成,便只有彻底翻脸两不相认的下场。
怀庆侯氏对于侯昀这个人,自认还是存有情义的,只是没想到侯昀能做到这么绝,若他再不识趣,掀开那张底牌也无妨。
启程的时候家主也就是侯瑞谦的父亲,这么对他吩咐道。
侯瑞谦暗自记在心里,也明白嘴上虽这么说,其实侯昀早已与侯氏没了干戈,况且那底牌看来严重,但侯昀六成是不会吃这一套的,毕竟正主如今还活蹦乱跳的,连带的这些人就是再罪大恶极,余力已散,到底是伤不到根基。
只是他没说出口,也是心存侥幸。族内长辈所言,总不会出太大的差错。
因此他在这里任开封侯府的下人添了八道水,眼见就是戌时将过,已是无礼之为,侯瑞谦却没有要走的意向,随侍的下人倒是耐心得很,不厌其烦地烧水添水,脸上表情纹丝不动,一如那张自始至终紧闭着的嘴。
然而侯瑞谦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在下人再一次上前添水之时,他第九次问道:“我何时能见得你家大人?”
下人这回没像前八回一般直接躬身走开,而是终于出了声:“侯公子莫急,我家大少爷已然回府,请稍待片刻。”
说完又提着壶退到了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去了。
侯瑞谦倒是没有心思再去妄图给那下人施压,那人一句话下来,他已是换了一副脸色。
他知这“大少爷”是何等人物,开封城中左参议侯昀侯大人,其夫人貌若天仙是人尽皆知,但后宅真正的主事人却是一个男子,这也不是秘密。
没有人知道这男子姓甚名谁,来自何方,只知侯府中人于其皆称“大少爷”,连正牌侯夫人见了这位“大少爷”也是不敢怠慢,更不敢逾越了半分,甚至侯夫人所出公子都要对“大公子”叫上一声父亲。
旁人每每提及,总是要道一句“fēng_liú”,至于背地里如何作想也无人能知,因这般情状于侯昀本人无丝毫影响,他照样做他的官办他的事,开封城中有他一席之地,去到京城也能寻到人脉将一切办妥;旁人言语或好或恶,都伤不了他半分,至多茶余饭后听来,聊作消遣。
但这在侯瑞谦,又或是身在怀庆河内的侯氏族人看来,却真真是寡廉鲜耻、大逆不道之举;其中又数侯瑞谦更甚,尤其是在亲身处于此地,亲眼见到那人之时。
“大少爷”从偏厅里间走了出来,面容清俊而双目朗然,身姿挺拔而骨质纤瘦,手持一柄折扇,扇面未置点墨,悠然拂动;暗青色的裳随脚步浮动出粼粼波光,步履轻盈,如踏云端。
翩若惊鸿,弱柳扶风。
这是侯瑞谦第一次见“大少爷”,却在第一眼时就注定了对这个人生不出哪怕微毫的恶意,也有些明白了侯昀为何会在侯云卿之后,对此人情有独钟。
“大少爷”进来便直接在主座坐了,接过身旁人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放下茶盏,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扫了过来,才开口道:“这想必是良栖了。”
侯瑞谦在“大少爷”眼光扫过来的时候便起了身,此刻听见这句,便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少爷”就道:“你无须多想,既是原族中来人,自是要问候一番,通一通姓名;不若倒显得二十年来没甚出息,到头还不得不向族中伸手的。”
侯瑞谦听了满脸尴尬,这位说话不仅不把自己当做外人,反倒像是当事人一般,字词中的讽刺拿捏得恰到好处,那些恩恩怨怨算是门儿清。张嘴也不绕弯路,直接劈头盖脸,满含不悦也丝毫不遮掩。
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那位未曾见过面的伯父,当年侯家家主的长子,现任侯家家主的亲兄长,在侯昀被除籍后便辞世的侯云卿。
即便未曾有过接触,但自小到大他从他的父亲嘴里听得最多的便是这位伯父的轶闻,族中长辈似是不约而同忘却了他与侯昀之间的事,将责任全数推至侯昀身上,侯昀除籍之后侯云卿便还是那个体弱的侯氏大少爷,灵位照常进侯氏祠堂,接受香火供奉。
读书如何,为人若何,手段几何……千言万语累积下来,侯瑞谦已然勾画出了一个侯云卿的形象。父亲说他自幼体弱,最后几年甚至不得不将椅子装上两轮,以此代步;虽是如此,他却没有丝毫颓然之气,双目奕奕,炯然有光,自幼做得一手好文章,却因身体原因无缘科考;通算数,晓气理,闲时弄花,事情败露之前,侯氏大半内务已是交移侯云卿打理,虽性格乖张,但府中上至族老下至洒扫,看在他体弱反倒对他多加喜爱……
侯瑞谦虽不得而知当年侯昀与侯云卿是如何景况,但父亲也私下感叹过这两人是堪能与对方比肩的,侯云卿不说因此而死,总是脱不了关系。因此族中虽不曾认同,在侯瑞谦心中,就算是别扭了些,他也早已将侯云卿与侯昀视作一处的了。
因而在听闻侯昀已然有了妻儿之时,侯瑞谦的心情便无比复杂;在见到这位在侯昀心中颇有地位的“新欢”之后,更是如同生吞了苍蝇一般,一团不知名的情绪梗在喉间,上不来也下不去。
却仍是对于面前这位“大少爷”生不出丝毫恶意,因此侯瑞谦只能强迫自己礼节性地问了好,而后道:“虽是失礼之言……”
没想到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