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如发丝般的细雨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渐渐地加深了地面的颜色。
方才还在空中四处飞舞的柳絮也因承载了重量而歇在了地上,被行走的路人踩成一团一团的,沾上了泥水,显得有些恶心。
可谢昭琳完全不在乎,她耐心的把每一步都踩在被打湿的柳絮上,体会那种绵密柔软的湿意,身后是为她打伞的红情。
而身旁则是同样玩心大起的绿莺,她没有打伞,就那样蒙在细雨中和谢昭琳一样踩柳絮玩,不时还发出几声开怀的大笑。
谢昭琳看看绿莺发丝上沾染的水珠以及她开怀的笑脸,不由的受到了感染,也用袖子掩住嘴笑了起来。
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两年了吧,自从她入宫以后,顶着那样一个尴尬的身份,以及皇宫中的尔虞我诈。真是让人步步惊心啊!
随着两人的笑声在空气中荡开,之前死一样的寂静被打破,钱媛媛方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前面已逐渐远去的谢嘉琳,终于下定了决心。
“仪琳,想不到今日你四妹也会出来,还好巧不巧的也来同心楼吃饭,让你扫兴了。”钱媛媛略含歉意的说道。
谢昭琳此时正好踩在一团柳絮上,闻言把脚收回,又踏出一步回道:“这又不是谁能控制的,况且,我也没有觉得不高兴。”
她是真的没有不开心,相反倒还有一些庆幸。毕竟,若是没有谢嘉琳的出现,马公子就不会把注意力都放在谢嘉琳身上,那她也就没有那么容易掩饰自己对马公子的不熟了。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嘉琳还替她解了围不是吗?虽然是以那种方式。
她的话钱媛媛自然是不信的,只是以为谢昭琳在努力维持大家闺秀的风范而已。
对于谢嘉琳居然会真的如此不要脸和她们同桌吃饭,并且全程吸引马公子注意力这件事,钱媛媛是气得要死,她理所当然的相信谢昭琳也是这样。
所以现在劝她是最合适的。
就在钱媛媛要开口说话时,一直踩柳絮的谢昭琳忽然转过了头,拿那双澄澈的眼睛望着她。
一时间,钱媛媛竟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嘴里本欲脱口而出的话就这样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两人对视了许久无语,只有渐渐下大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周围回荡。
终于,钱媛媛准备开口打破这份僵持,然而,就在这时,又一个程咬金出现了。
路边经过的一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只圆润的手撩开了轿帘,露出来一张保养得体的贵妇人脸。
是谢大夫人!
她柔声细语地让谢昭琳和钱媛媛上车,外面雨大了,走路容易湿鞋。
谢大夫人的好意无法拒绝,钱媛媛哀叹一口气,只好跟着谢昭琳上了马车,等进入车厢,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个人。
这个略有些刻薄相的女人钱媛媛也认得,是马公子的母亲马夫人。
掩盖住眼里一闪而过的讶异,钱媛媛默不作声地坐在了谢昭琳旁边,用手指理着微有些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谢昭琳对马夫人亦是不熟,便也坐在那里垂眸静默,一时间车厢里的气氛就凝滞了起来。
谢大夫人又撩帘看了看窗外,回过头来对钱媛媛浅笑道:“我们先送马夫人回去,再去钱府可好?”
不得不说谢大夫人这话问得极有水平,既照顾了钱媛媛的情绪,又不会对马夫人显得不尊重。
因为钱府和马府完全是两个方向,去马府再回来的时间完全够钱媛媛走着回去了,可既然让人家上了车,又定然没有再下车的道理,所以这冤枉路还是得跑。
钱媛媛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意见的,也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车厢里再一次静了下来。
这次连谢大夫人也不再尝试活跃气氛,就这样一路无言直到了马府,下车前,马夫人那张刻薄的脸上浮上了少见的笑意,对谢大夫人说道:“希望下次就可以定了。”
谢大夫人一手拉过谢昭琳的手亲昵地拍了拍,目送着马夫人下了车。
这本来是寻常的一句话,却在钱媛媛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希望下次就可以定了!定什么?两家的婚事吗?
这个猜想让她闷闷不乐,直到踏入房门了还是如此。
钱媛媛的房间内,钱夫人正坐在那里等她,手边还有一匹粉红色的夏丽绸,看来是准备给自己女儿做新衣的。
见到钱媛媛回来,钱夫人马上起身迎了上去,走近了才发现女儿苦着一张脸,裙角也有些湿,发丝上带着潮气,整个人瘪瘪的,便打趣她道:“媛媛这是怎么了,这副样子可不好看了,马公子又怎么会喜欢呢?”
不提马公子还好,一提马公子,钱媛媛就想起了中午他和谢嘉琳的暧昧,以及刚刚马夫人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心里的不快通通涌了上来,反正是在自己母亲面前,索性也不装了,一跺脚就气呼呼地说道:“我算是完了!”
说完就看到了那匹粉红色的夏丽绸,又不无讽刺地加上一句:“看来母亲已经知道我要给人家做小了,连做嫁衣的布匹都准备好了!”
然后倒头扑在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自古出嫁的女子只有正妻才能穿正红色,偏房只能穿粉红色或者其他略不同的红色。哪怕是皇宫里和皇后同时册封的妃子也是一样,因为不管她们身份多么尊贵,也只是个小妾,不过是天子的小妾罢了。
所以钱媛媛看着粉红色的布匹说出这样的话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