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到底被梁氏带走了,临走时满眼含泪,一步一回头地看着秀筠。一双水光粼粼的杏眸里满是乞求的目光,看得秀筠心里生疼,不忍直视,更不敢躲避,只好直直地迎上这目光。
回给她的眼神里饱含了万千种情绪,有愧疚,有不舍,更有自己心中坚定的承诺。
不知道一向洞察自己心思的红菱,能够看懂多少。
周氏带着秀筠回到清华苑,钱二家的雄纠纠气昂昂地跟在秀筠身后,斜楞着眼睛打量向周氏和秀筠问好的来往仆人,那些人早习惯了她这种小人得志的神气,便都不理会,只在周氏等走过去以后才在钱二家的背后偷偷啐上一口。
此刻已经过了日跌之时,太阳渐渐收敛了毒辣的锋芒,向西移动,阳光被树荫筛成柔软而细密的丝网。晌午时园子里被晒得发烫的万物也逐渐散去了方才的焦躁和戾气,连鸣蝉和鸟雀也慢慢安静下来。
三个人一路上都不曾说话,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红梅等从钱二家的匆匆把秀筠和红菱带走开始就已经慌了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得老太太动怒。又听钱二家的说周氏和梁氏也在,更是在心里暗说不好,这几个人不知又在老太太跟前嚼了什么舌根子,欺负自家小姐。
红梅左等右等,看秀筠和红菱去了半日也不见回来,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准备自己去静怡园打探。
这时候迎面却看见三太太周氏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自家小姐跟在后面,却不见了红菱,而是钱二家的跟了过来。红梅心下顿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又不敢问,只好带着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出来恭迎周氏。
周氏也不理她们,径直走到院子中间,对红梅等训话:“老太太说了,二小姐秀筠在外面举止失当,败坏家风,有辱我们诗礼之家的脸面。从今天开始,令二小姐禁足在清华苑,抄写《女四书》一百遍。没有老太太的话,二小姐,包括清华苑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得走出清华苑半步,违者家法从事。
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红菱,服侍主子没有尽职尽责,二小姐在外面犯了错误,红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老太太吩咐交给四太太好好调教。
红菱是跟了二小姐多年的大丫鬟,尚且如此,你们这些人可没有她的脸面。倘若服侍二小姐不尽心,或是不守府里的规矩,没人调教你们,直接打一顿,撵出去卖了就是。
这位是钱大娘,二小姐禁足期间,清华园一应大小事情,全部由钱大娘说了算,连二小姐做错了事,钱大娘也说得劝得。如果有不听话的,钱大娘可以直接向我汇报。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底下的人一开始还惊慌错愕,等周氏说到最后,无一不恭谨允诺。一个婆子站出来笑嘻嘻地说:“这下好了,钱大娘来了,我们做事就有了主心骨了。这院子里就缺这么一个有年纪又有体面的明白人,还是三太太想的周到。”其他人也都跟着颔首称赞。
钱二家的得意洋洋,周氏却面无表情,略微点一点头,就算是对这些话表示满意。
红梅惊愕地看着秀筠,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这么多年,红梅把红菱当成亲姐姐,事事都找红菱讨主意。她认识的红菱,永远最能猜透小姐的心思,在清华苑里说一不二,就是在老太太和二太太面前,也尚有三分脸面。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红菱也会被撵出去,也会遭受迫害,她更想不通为什么自家小姐此时只管低头,而不能去救救兢兢业业服侍她的红菱。她明明记得自家小姐平时不至于软弱至此。
周围都是对周氏和钱二家的阿谀奉承的声音,这些下人清清楚楚地知道二房的处境和地位,巴不得有机会巴结上三房的人,为自己谋一个有出路的位置。
从前红菱御下极严,红梅总是帮着红菱一唱一和,底下人自然少不了怨声载道。可是在她们有困难的时候,红菱也曾经帮助过她们,没想到到底是人心凉薄,到了现在,清华苑易主,听到的只有弹冠相庆之声。
红梅苦笑了一下,她知道,如今这清华苑里对秀筠真心实意又忠心耿耿的就剩下自己了,而那些人的黑手,下一个就会伸向自己。
周氏走后,钱二家的使劲咳了两声,谄笑着请示了秀筠,便装腔作势地又训了几句话。末了瞟了一眼院子里唯一没正眼看自己的红梅,拿腔作调地说:
“我知道你们有的人正在眼泪汪汪地念旧,不服气我来管着你们。可是你们别忘了,如今三太太当家,就是二小姐也不敢不听三太太的话。敢不听我的,就是敢违拗三太太,我直接回了赵大娘,就能把你们赶出去!”
秀筠安静地坐在走廊的美人榻上,听钱二家的说完话,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其实她当然没有必要听钱二家的给下人训话,只是害怕红梅年轻气盛,一时冲动,在钱二家的面前吃亏。
红梅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嘴唇,并没有理睬钱二家的。看秀筠进屋了,也紧紧跟了进去,刚叫了一声小姐,只见钱二家的也跟了进来,凑到秀筠身边笑嘻嘻说:“二小姐放心吧,这回她们可老实了,绝不敢再惹事儿。”
秀筠身体本能地向后靠了靠,微微地笑着说:“钱妈妈辛苦了,请先坐。红梅,给钱妈妈倒一盏茶。吃过茶就带钱妈妈去以前乳母的房间里歇息吧。”
红梅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还没有一个婆子敢这么闯进小姐的绣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