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华霜寺虽乃女寺,戒律深严,但唯独只我一人蓄发修行,且可自由下山而不受拘束,仪止施主可有想过这是为何么?”良久,仪容沉声问道。
“仪止原是留意过此事,但细思未得其果,更是不便多问,遂只好不了了之。”他望着那立于山岗上的身影,喃声道。
“我只是山下村落中的一位农家女子,并非华霜寺出家修佛的女尼,我娘也只是村落中一位平凡的农家妇人,二十年前,东城时疾肆虐,民不聊生,那天葬台僧人玄虚定居于山下小屋为民专除疫疾,于此地这两年内,便结识了我娘。那个时候,因疫疾之故,我娘成了孤儿,本就患疫的她为了活下来,只得流落于东城街头讨饭,翌日,疫疾发作的她昏倒于街头,亏得那玄虚僧人路过,方将她救下,带回了山墺小屋医治;那个时候,一个孤苦伶仃,饱受疫疾折磨的女子,突然被一位僧人如此细心照料,除了感激之外,更多的还是芳心暗动,一个月后,我娘已然痊愈,奈何此时,尚在及笄之年的她却不愿离去,只求留在那救命恩人身边为他洗衣做饭,以报答恩情,面对如此荒唐之请求,不知那玄虚僧人是念在我娘孤苦无依,还是于这一月的相处中也对这女子动了情,他一个修行出家之人居然应允我娘留下。”
言罢,仪容眸光淡漠,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她披头散发,衣袂飘飘立于山岗上的模样好似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天外仙子,越静观之,一时无言。
“而后,娘亲便生下了我,若是普通农家定会喜出望外,盼着一家人乐享天伦,奈何那玄虚终归是僧人,有清规戒律的束缚,又有那洒脱不羁的性子,他给不了娘亲一个名分,只能将她终日藏于山墺小屋之中,如此的委屈,娘亲也毫时疾除却之后,那僧人秉从本性,便扔下我们母女云游四方,独留娘亲一人将我抚养长大,那时,山墺寂静,鸟兽虫鸣皆可闻,娘亲每日每夜提心吊胆,守着空门等他回来,可那僧人却杳无音信,直到我七岁那年,天降大雪,她染上风寒病重了近一个月,僧人方才踏雪而归,奈何为时已晚,娘亲等了那么久,可当那人归来时,她却已经不能再睁眼了。”说道此处,仪容闭目蹙眉,暗掩着心中之痛,顿了良久,方才沉声道:“娘亲死后,玄虚便将年仅七岁的我送到了华霜寺,而后将他平生这一段不光彩的fēng_liú事告知了住持,那住持心地极善,念我无人照料,又顾及佛家的颜面,便已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的为由,将我养在了寺内,从此之后,那僧人便一去不返,仿佛是无颜面对那段fēng_liú债一般,再也未回过此地。”
“········”
仪容于山岗上转身,眸光犀利,定定的望着高越,道:“十多年以来,听说他云游四方,救济平民百姓,因大义博爱而被众人尊称为高僧,受万人敬之,但在我眼中,他盛名之下,不过是一个抛妻弃女薄情寡义之人,而这样的人,我仪容确实容不下。”
“这么多年了,你还恨他吗?”越也定定的望着她,沉默了良久,方开口问道。
“恨。”
“既然心中有恨,那为何还要每天都盼着他回来?”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戳中她的心窝。仪容闻言,抬眼望着眼前的男子,见他神色淡然,眸光纯净,却恍若能洞悉一切,不禁暗自心悸,悄然别过目光。此细微之举,越有所觉察,便抬步缓缓靠近,行至她的身旁,同她一道望着那山岗下的城景,道:“那山墺中的小屋,久无人住,可却不染纤尘,墙壁房梁皆无雨淋风化之迹象,定是你每天都去打扫整理,那些旧物能让你如此珍视,其一,是因为那里有你爹娘的回忆,其二,便是你想让一切如故,等着那个于四方飘零之人归来,既是心中有思,便无何须端作一副满不在乎之状。”
“我每天打扫那山墺木屋,是为了我娘,与那疯僧无关。”仪容漠然道,“他害我娘于那深山野林中等了一辈子,自个儿却独走四方自在逍遥去了,当真是不公。”
“游子思亲当回乡,举目无亲在生地,夫妻相亲甜如蜜,儿思娘亲黄连苦;茯苓切片三分白,朱砂研粉一片红,金银花开连珠串,小小葫芦七玲珑,此句虽短,却饱含人生之苦,忧喜并蒂,那僧人于山墺之中驱疫之时既能写出此言,想必他定是心有所思,才会提笔记之,这一字一句间所暗含的辛酸与无奈,想必仪容师傅定会比我感之更深,怨无意,恨无意,唯那离去之人还能归来,才是最好。”
仪容闻言抬眸,望着眼前这心思细腻的男子,他总是事事洞悉却又一副云淡风轻之状,好似天外谪仙般让人捉摸不透,却又让人倍感心安。
夕阳西下,余晖落于山岗之上,两人迎东尽头,药已施完,街上人影稀疏,唯有蓬头稚子于街头追逐嬉戏,哼唱着那首童谣,阡陌之上,人影散乱,务农之人皆扛锄三三两两相伴而归。城郊之外,那奔于陌上的两匹骏马映入眼帘,越极目淡看,透过那扬起的尘土,方瞧见那慕容昌胤和尚子一道,快马进了城。
进城的慕容昌胤瞧见长街上的宁寂之景,不禁蹙了蹙眉,转眼瞧见一侧走来的高越,便抬步迎了上去,正欲开口质问,却被多日未见着主子的吕尚子抢了个先。
“公子,我和慕容少爷近日连跑了郢都周边七座城,给他们送去了驱疫的药材,现下,附近疫疾已去,患疫百姓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