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中,许是伤亡惨重。赵军对令居的攻势稍缓。然而饶是如此,每日仍有两至三波千人规模的赵军步卒登城进攻。自令居遭遇攻击以来,李延炤便不曾睡过一个好觉。连带着麾下这些军卒,如今也只堪堪分为两拨,轮流据守城头。
较之最初时城中三千左右的兵力,如今伤亡已是过半,之所以军卒们面对如此惨重的伤亡还未崩溃,多半也只是因为李延炤为首的将佐皆在城头据守的原因。虽然基本上人人带伤,往日的一个队,如今所剩也不过一什左右。但在将领们的带头垂范下,士卒们也是勉力支撑着。
处在令居西北方向的永登县,与令居相距大致五六十里。此时也在独自进行着一场恶战。苏玄与永登县司马王卯二人亦是登城据守。然相较于令居,毕竟准备不足。据守一日夜,永登已然沦陷。
黄昏时分,一骑自北面返回令居城下。据守北门的辅兵见来人伏在马背上,伤痕累累。忙不迭地打开城门,放其进入。那哨骑入城之后,马匹便因过度劳累倒在路旁,口吐白沫不止。守城门的门吏见状,急忙遣了几名辅兵上前,将来人自马背上扶下,而后直向南城而去。
李延炤在城楼上见到这名伤痕累累的哨骑时,他已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李延炤只听他断断续续道:“永登……被……被……虏骑……”
“永登陷落了?”李延炤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大概已经猜到了那个最坏的结果。
哨骑闭上嘴,费力地点了点头。李延炤霎时如遭雷殛,呆立当场,眼前蓦然浮现出那个抚琴高歌的身影来。
“永登失陷,其县令将佐可曾率部突围?”李延炤心中越发急切,上前抓住那哨骑手臂,急切问道。
那哨骑闻言,大喘着气摇了摇头。李延炤的心便如坠冰窟。仰起头呆呆地望着永登方向,默然无语。
“司马,他……他没气了……”身旁辅兵有些惊慌的话语将李延炤拉回现实。他扭头望向那被数名辅兵架着的哨骑。只见他的头已是歪向了一旁,靠在一旁一名辅兵肩上,身体也委顿下去,再无声息。
李延炤两步上前,伸手探了探那哨骑的鼻息,毫无感觉。随后又抓起那哨骑的手,搭上了他的脉搏。细细感应片刻,却也未感到任何搏动。
李延炤摘下头盔,神情悲切地向那倚靠在辅兵身上的哨骑深鞠一躬。目送着辅兵们将哨骑架下城去。随后转头望向周遭神色惶惑的士卒们。
永登失陷的消息很快在士卒当中不胫而走。周遭士卒面面相觑之间,也不断窃窃私语着。在这个紧要关头,任何不利的消息都将会带来无法预知的连锁反应。然而令李延炤最感痛心的,还是永登城中的苏式一家。
想起与苏宛云之前的数次会面。这个抚琴而歌的女子早就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中。如今乍然听闻如此噩耗,李延炤便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城楼阶梯之上,望着城外渐渐出现火光的赵军大营怔怔出神。
秦大勇左臂上缠着白布,亦是默然无语,坐到李延炤的另一侧,看着他的神情,也知他如今正是在痛苦与纠结中。秦大勇亦是暗自叹了口气。
“司马,我等已在此据守八日,如今伤亡惨重,永登也已失陷。情势之不利,实是再难支撑,万望司马早做打算,勿要再困守于此……”
李延炤颓然抬起头,望向秦大勇:“若不守令居,我等还能去哪?”
“我等可趁夜突围,或去往郡城,或北返姑臧,请司马明察。”秦大勇抱拳拱手道。
“虏贼现今尚有数千精骑。我等城中皆为步卒。即便突围得脱。虏贼发觉我等已弃守令居,即刻派出精骑追击,我等又计将安出?”李延炤望着秦大勇,不见喜怒道。
“出城之后,我等可翻山,可入林,务要将虏贼追兵甩开……”秦大勇望着面无表情的李延炤,小声回答道。
李延炤摇摇头:“虏贼精骑数千,城中军卒加上伤兵,也不足虏贼精骑一半之多。若虏贼分出一半人弃马徒步追击,其余机动至前方堵截。即使我等突围成功,又哪来活路?”
李延炤见秦大勇已沉默不语,又道:“况现今城中负伤士卒已足有五六百。若我等突围,是要带他们,还是要弃他们不顾?”
见秦大勇默然不语,李延炤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带上他们,则我等一日行军不过二三十里,覆灭也是早晚之间。若不带他们,则我等尚有机会逃出生天。”李延炤望着秦大勇,画风一转:“然而,如此行事,军卒们又将如何作想?他们将如何看我等这些官佐?”
见秦大勇垂着头陷入沉默,李延炤拿起倚靠在门楼上的长刀,一锤定音道:“如今我等毫无退路,只能与令居共存亡!”
“秦大勇,你若心生畏惧,可即刻率你部打开北门而出。我绝不怪你……”李延炤长叹了一口气:“想当初,一同在马厩中的那十来个手足弟兄,如今也就只剩七人了。牛二壮十一年时已亡于金城北岸。张兴、韩文灿前几日也重伤不治。我已召廖如龙携张兴、韩文灿遗物返回郡城。想来引得大家困守一隅,自蹈死地也是李某不察……”
“这些老弟兄,也万不可皆殁于此。你便率部自北城而走。去吧,当初在马厩中那些人,也不该尽皆随我死战此地,总该留下几颗种子才好……”
秦大勇闻言大惊,忙跪在地上向李延炤叩首道:“司马明察,实非大勇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