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华坐在院子中,回廊的布景都被破坏了,到处都是碎裂的假山和零落的花木。她拢着暖手炉,身边摆着好几个正烧得火热的银丝碳盆,仪态闲雅,似乎并没有被满地鲜血影响到。
“下官见过郡主。”京兆尹上前行了个礼,又转向五城巡使,“林大人。”京兆尹的官不算大也不算小,比他官衔高的他不敢管,比他官衔低的如五城巡使,他也得罪不起,算来算去勉强还能得罪的人也就是从南诏来的长乐郡主,可是这位郡主现在成了裴相亲口承认的亲生女儿,裴相他是绝对得罪不起的。
寒冬腊月,他不知不自觉竟出了一身冷汗。
楚昭华面无波澜,轻声道:“京兆伊大人所治的长安,原来就是这样的。”
京兆尹心里咯噔一声。
她又道:“若是我今日死在长安,想必对大人来说是最好的,毕竟南诏不过是个边陲小国,到时候把死因说成得了因疾病而亡,想必就这样推脱过去了,我的身份,又怎么能够跟朝中重臣相提并论?”
“郡主,此事万万不可能发生的!郡主金枝玉叶,既然来了西唐,自然是以上宾之礼相待!”
楚昭华站起身,一拂袖子:“是吗?五城巡使林大人亲眼见了,这些人是非要置我于死地,不然为何闯进刺客的不是别家府上,而偏偏是行馆?这么多人突然闯入,五城巡使的人马和京兆尹大人都未觉察,这让本郡主不得不怀疑是否是有人想要破坏西唐和南诏的议和,这才毫无顾忌地下手!”
她先是点明了自己才刚从南诏到西唐,就算想要得罪什么人,也还来不及去得罪,再暗指五城巡使和京兆尹故意对这么多名黑衣刺客潜入内城视而不见,最后还把一件刺杀事件无限拔高到破坏两国之间的议和。
京兆尹看了看身边的五城巡使,他的脸色也是黑的,这位长乐郡主言辞如此锋利,估计也给了他不少言辞上的难看。并且,这么多刺客潜入内城围攻行馆,作为维护京城治安的五城巡使和京兆尹竟然毫不知情,光是玩忽职守这个罪名也足够丢掉头上这顶乌纱帽了。
现在被行刺的人虽然只是南诏郡主,可是别的位高权重的世勋之家也会产生联想和担忧,若是他们碰到这种情况,是否还能够保住性命,这样一来,他们被贬官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楚昭华又道:“若是今日没有太子府上的侍卫护我周全,恐怕我也只能等两位大人前来帮忙收尸。”
真是睁眼说瞎话……太子府上的侍卫默默在心里道,他们的眼睛都没瞎,都看到楚昭华一人所剪灭的刺客比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的都多。但是她这句话也是给他们脸上贴金,虽然损伤惨重,总算不辱太子殿下的声名,他们不敢,也不能反驳。
“郡主稍安勿躁,眼下寒风凛冽,不如先让下官为郡主重新安排住所?”五城巡使林媵扬道,“那些被捕捉的刺客,将由京兆尹杜大人审理,不用多久,必能给郡主一个交代。”
楚昭华刚才已经气焰嚣张过了,再这样嚣张下去,那就讨人厌了。她顺势接下这个台阶:“既然如此,便听从林大人和杜大人安排。”
林媵扬松了口气,若是楚昭华继续咄咄逼人,事情的确有点不好收拾了。现在她松了口,他们就能用一个拖字决,把大事化小,只要能把这件案子定性为流寇作乱,到时陛下震怒的程度也会大大减少。否则,有人在长安城豢养了这么多刺客,而作为五城巡使竟然毫不知晓,这其中要牵扯的人事就严重得多。
谁知他这口气还没松多久,下一刻便听楚昭华道:“既然本郡主牵扯在这件案子里,还请大人在审理犯人时,让本郡主在旁观看。”
京兆尹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汗,劝阻道:“审理犯人的场面难免有些血腥,郡主还是不要看了,等到查出了结果,下官定会立刻告诉郡主。”
楚昭华嘴角一弯,本来还想说“再血腥能比现在的场面还要血腥吗”,耳中却听见有不少人离行馆不远了,那些脚步声拖沓杂乱,听起来倒像是喝醉了酒,便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这么冷的天,时辰也不早了,怎么还会有人经过行馆?不是李毓安排好,借故把人带来,还能是什么?
果然,她心里才刚默数完三下,就听有人哀嚎道:“是谁往门外倒水,想摔死小爷我吗!”
五城巡使林媵扬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京兆尹杜子肖的背后又湿了一层。这个时辰,内城早已宵禁了,可是内城住的都是些高官权贵,那些高官权贵子弟往往都是不顾宵禁的,现在估计才刚刚寻欢作乐回来。只是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就偏偏撞上现在这种麻烦的时刻?
那个摔倒在门口的人安静了片刻,突然又爆发出更大的动静:“妈的怎么全是血?!”
林媵扬忍耐地闭了闭眼,大步当先,朝门外走去,只见门口正堵着七八个世家子弟,年纪都不大,一个个锦衣华服,还有一个正直愣愣地坐在地上,满手都是鲜血。
楚昭华就跟在后头,先前听到那两嗓子,已经在憋笑了,现下走了出来,衣带当风,容貌秀美,和身边大腹便便的京兆尹杜大人一对比,每一步都不像走在狼藉的血迹上,而是走在繁花盛景、月色清华里。
这些世家子弟中,她只记得一个萧祈萧五郎,还有一个是裴家的裴绍恒。
萧祈正盯着脚下那滩血迹,猛然